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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嘉年——左篱(99)

    血腥之气瞬间布满整个屋子,哪怕在齐大夫的尸体被拖下去后,仍然经久未散,连同齐大夫自杀前最后那句话,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又没有人敢真正将它说出来。这时,恰巧仆人将熬好的药送了进来,华佗将曹冲幼小的身体扶起,将药递到他唇边。曹冲也十分坚强,哪怕仍旧痛得厉害,但还是拼命忍着,将药一勺一勺喝了下去。
    华佗妙手回春的医术自是不必怀疑。一服药喝下去,曹冲逐渐平静了下来,最后陷入了沉睡之中。
    环夫人,你先在这里照顾冲儿吧。也烦请华神医在府中多留几日,等冲儿病好了,丞相府定有重谢。顿了顿,卞夫人又郑重道,放心,此时来龙去脉,我一定会查个清楚,不让冲儿白受这苦。
    丕儿、彰儿,你们随我来。
    曹丕曹彰低应了声,而后随卞夫人走出了屋门。
    一路上,卞夫人走在前面,曹丕和曹彰则不远亦不近的拉在后面,二人皆是面色沉沉,怀有心事。
    曹彰的性格是憋不住话的。走到半道上,他就忍不住,用刚好让曹丕听见而卞夫人听不见的声音,悄声问曹丕道:二哥,不会真的是你
    不可能是二哥!
    植弟你从哪冒出来的!吓死我了!曹植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这一插话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以一敌百都未曾变色的曹彰都被吓得胸口发震,半响才缓过来。
    这么大动静,走在前方的卞夫人自然是听到了。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三个儿子,平静道:既然植儿回来了,那就一起来吧。
    是,母亲。曹植笑嘻嘻的回了声,而后跟着曹丕和曹彰一起向前走去。
    曹彰渐渐回过神来,继续提起刚才的话题:植弟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与曹丕曹植一母同胞,感情最深,所以哪怕当着曹丕的面,曹彰也问的没有什么忌讳的地方。
    曹植挑眉道:这很明显嘛。若是二哥动的手,那为什么二哥还会将华佗带回来救冲弟呢。再说了,那个齐大夫若真是二哥的人,怎么会还刻意在死前喊那么一声,这不是故意要暴露身份吗?二哥做事才不会如此马虎呢。说完,曹植眉眼弯弯看向曹丕,眸中盈满了对赞美的期待,二哥,植说得对不对啊。
    嗯。然而,一直微低着头的曹丕并没有看到曹植的双眸。他随意应了声,明显心不在焉。
    正如曹植所说,就算他真的要谋害曹冲,也不会选齐大夫那么愚蠢的人,更不会将华佗带回来,单凭这两点,在其他人眼中,他的嫌疑应该已经洗清了不少。
    可,若不是他,而是那他手下的人
    脑海中顿时掠过那双如野狼般狭长冰冷的眸子,曹丕神情愈发暗了下去。
    最好,不要又是那人搞得把戏,否则
    第117章 第117章
    否则什么?司马懿手中捧着书简,漫不经心的抬眸瞟了一眼可称得上是怒发冲冠的曹丕,若是懿动的手,二公子就要杀了懿?
    司马懿这漫不经心的样子更进一步激怒了曹丕。他大步上前,一把抓过司马懿手中的竹简,往旁边用力一扔。竹简撞到墙上猛地发出巨响:司马懿,究竟是不是你害得冲弟?!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司马懿抬头嗤笑回道,曹操对曹冲的偏爱,许都邺城,谁不是心知肚明?所有心怀异心又没多大胆子的人,都会打曹冲的心思。
    所以曹丕目色更深,比无月之夜还要暗沉,你也可以是打冲弟心思那群人的一员?
    曹丕的话愈发的不顺耳起来。司马懿终于也沉下脸色,皱眉道:你今天究竟来这儿发什么疯?
    究竟是谁在发疯?曹丕的声音仿佛结了冰,你明知道众多兄弟中父亲最喜爱冲弟,也知道父亲去向不明,许都事务由我处理。现在冲弟出了事,我就成了最有嫌疑的那个人!你现在动手,是想害死我吗?!
    你果然是疯了。司马懿亦是字字如冰,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于你不利。懿是你的幕僚,难道还要帮其他人害你不成?
    不是其他人。曹丕突然平静下来,他盯着司马懿,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商人无情,你会帮得永远只有你自己。
    让丕被人怀疑谋害幼弟,名声受损,又特意用齐大夫那么愚蠢的人不至于陷丕于死地。只有这样,丕才会继续倚重你,信任你,你就可以把丕玩弄于股掌之中!
    啪的一声,司马懿拍案而起,满面怒色:好啊!既然二公子已经笃定了是懿干的,那就直接把懿绑了,将来好向曹丞相交代!
    你果然还是承认了。曹丕冷笑道,你是我的幕僚,把你交出去,谁都会认为是我授意你的。那些显而易见的破绽,全成了我故意留下,掩人耳目。你明知道无论如何,丕都得把你保下来。
    既是如此,司马懿脸上的怒色在曹丕说话时已陡然褪去,他缓缓坐回原处,又恢复了曹丕刚进来时那副悠哉的模样,那二公子何必再来指责懿?
    你不要再得寸进尺了!迟早有一天
    嗯?
    四目相对,曹丕瞪着司马懿,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又硬忍了下来。僵持片刻后,曹丕气得唰得一甩袖,转身离开。
    二公子走好不送。
    司马懿和曹丕吵翻了?听安插在曹丕院子里的仆人禀报完,杨修乐了,修以前一直以为司马懿就是个冷情的怪人,没想到被曹丕指责几句就恼羞成怒到连解释都忘了。真是天助四公子啊。
    恰巧此时也来找曹植的丁仪,听到杨修的话,皱眉问道:难道齐大夫不是司马懿安排的?
    当然不是。杨修一边挥手让仆人退下,一边说道,司马懿和曹丕再不和,也不可能用齐大夫这种蠢人来逼迫曹丕。更何况,曹冲非嫡出非长子,环夫人也不是个有心计的,立嗣之争,曹冲根本不足为虑。
    那这就怪了。丁仪抱手支着下巴思考道,除了司马懿,收买齐大夫的还能是谁呢?
    还能是谁呢?自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丁仪诧异的看向杨修,那曹冲的绞肠痧
    那个与修可没有关系。杨修笑道。他俊秀的面容上,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唇角轻微的弧度透出胸有成竹的自信,不,其实还有一些关系。修知道有人要谋害曹冲,但修没有阻止,而是让齐大夫再推波助澜了一把。可惜阿可惜,曹丕的运气出乎了修的预料,居然让他遇见了华佗,救了曹冲,结果他的嫌疑反而变小了。
    不过,如果能就此事离间了司马懿与曹丕的关系,损失一个齐大夫,也是值了。
    丁仪深深看着杨修。同是心向曹植的人,他素是不喜杨修这自视甚高的模样,好像所有人都比不上他聪明一般。但又想到杨修竟能提前知道有人要谋害曹冲,还让齐大夫宁可自杀都没有将他出卖,不由又觉得杨修此人在傲气凌人的外表之下,城府同样深不可测。又是厌恶,又是警惕,丁仪对杨修满心忌惮,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混杂上难以道明的情绪:
    那要对曹冲下手的,究竟是谁?
    这个嘛不可说,不可说。杨修笑得高深莫测,但显而易见,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就是些垂死挣扎的人而已,不值得你我费心。当下我们要做的,还是趁曹丞相不在的时候,再推四公子一把。
    丁仪回想起曹植之前与他们郑重其事说过的话,摇摇头:四公子怕是不愿。
    四公子年少,愿与不愿,就要看你我的本事了。杨修话音刚落,就看见曹植从远处走来。他扬唇一笑,与丁仪一同向曹植躬身行礼。
    方才仆人来报之事,暂不要与四公子谈起。
    等事情定了,四公子不愿,为了大局,也必要愿了。
    然而,得了消息急忙跑去禀报的仆人不知道,曹丕在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院角等了会儿,又折了回去。
    二公子又是来为小公子打抱不平的?听到门响,重新拿起一卷竹简的司马懿头也不抬道。
    曹丕一下坐到司马懿旁边的席子上,面上哪还有方才的咬牙切齿,怒气冲冲。他靠着司马懿,笑问道:仲达觉得丕方才演技如何?
    马马虎虎,骗骗杨修的人倒是足够了。司马懿回道,但是你这院子里,龙蛇混杂,也该找机会好好清理清理了。
    等父亲回来吧。现在,就尽管让他们闹腾。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多亏仲达这位先生教得好,丕才懂得这个道理。
    你如此信任懿,就不怕将简上最后一字落入眼中,司马懿将简放下,探究式的望向曹丕,这件事真的是懿做的?
    不怕。曹丕淡淡微笑,仲达出仕那一刻起,便必然会与丕从此休戚与共,生死同归。丕怀疑你,不就是怀疑自己吗?
    不知何时起,在外人面前老练沉稳的曹丕,在私下独自面对司马懿时,就好似放下了全身的戒备与疏离,微微弯起的双眸灿如星辰,依稀与司马懿印象中那个初见时的少年模样重合。
    司马懿不自在的垂下目光。
    君臣之间,各取所需才是长久之道。至于君弃臣,臣弑君,更从未寡于史书。更何况,他和曹丕之所以相识,正是起于明明白白的利益交换。在这场交易中,从未有一分真情。
    他知晓,从小出身于权力漩涡的曹丕,现在对他表现出的这些不设防与亲近的举动,只是为了进一步收服他的忠心,让他与郭嘉一般愚蠢,为曹氏的天下肝脑涂地,耗尽余生。
    可方才,当他被曹丕那般望着时,还是不禁心漏跳了一拍。
    他竟然,在那一瞬,有一些相信了曹丕的话。
    谨慎如司马懿,纵使心下触动,也会小心的掩起,不让曹丕发现异常,待他再抬眼时,双目之中已再无异常。他有些生硬的将话题又扯回正事:既然如此,你查到究竟是谁要害小公子了吗?齐大夫是杨修因势利导所为,但谋害曹冲,他必没有这个胆子。
    司马公子这话说得不错。突然一个声音自屋门口响起。一个看上去比曹丕还要年轻三四岁的少年虚一拱手,便当是给曹丕和司马懿行了礼。而在他行礼的功夫,身后跟着走进来一八、九岁的少年。少年及腰的长发被布带绑起,却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之失,有一缕头发被留在了外面,至于那身青色的衣衫,也是松松垮垮的穿着,一看就没有好好整理过。
    虽然尚且年幼,但这不在意形象的性子,配上那熟悉的眉眼,还是让曹丕和司马懿都感到了几分熟稔。
    周公子请坐。曹丕对周不疑点点头。对于这位与冲弟十分交好的这位聪明人,他一直是颇有好感。奈何周不疑一心辅佐冲弟,他争取了几次都没有结果,只能作罢。
    却不知是福是祸,这次曹冲一事,反倒让周不疑主动来找了曹丕,他们之间这才更加熟络了些。不过,此时曹丕已经全然放下了招揽周不疑的心。周不疑是聪明人,又无意于曹丕,若是强求,怕是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像现在这般,仅仅亲近施恩,在周不疑心中留下足够的好感,潜移默化,以待将来之用。
    至于另一位少年
    阿奕,你功课都做完了?怎么与周公子一道来了?曹丕微笑着招呼郭奕坐到他身边。
    奕本来就要来找丕哥哥,恰巧遇到了不疑哥哥,听说丕哥哥你在司马先生这里,就一起进来了。
    下次来之前早派人说一声,丕备下些你爱吃的东西。等郭奕坐下,曹丕这才看向周不疑,神情谦逊,在下愚钝,不知方才周公子所说是何意。
    周不疑微微颔首,接着之前的话道:正如司马公子所说,杨修断不敢谋害小公子。至于丁氏兄弟,更没有这个胆子。但若是如此,小公子又为何突然得了绞肠痧这样的急症呢?
    不疑已经知晓了缘由?曹丕不动声色地改了称呼。
    既不是杨修丁仪,府中其他人更没有理由和机会。那么,除此之外还有谁想看着丞相府同室操戈,我相信,二公子与司马公子应该也早就想到了。
    曹丕与司马懿对视一眼,在对方的双眸中,找到了同样的答案。
    顿了顿,由曹丕继续缓缓开口:可是,他们没有机会。
    虽然这是许都,虽然曹操去向不明人心惶惶,但府外之人,想在府中动这么大的手脚,仍是绝无可能。
    若是他们的人,自然没有机会。可若是府中之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帮凶呢?
    不疑是指
    冲哥哥那日可不仅吃了丕哥哥送去的水果,还饮了茶,郭奕突然插话道,稚嫩的声音与话中的深意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那茶叶,是节姐姐托人送回府的。
    郭奕口中的节姐姐,正是曹操的女儿,曹节。
    曹节虽然出身曹家,但与伏后的私交一直不错,伏后时常邀她入宫小住。这茶,是曹节让随她入宫的贴身侍女送回来的,说是泡起来清而不涩,极为提神,又是难得之物,所以特意送回来让大家尝一尝。
    只需要去问一问曹小姐这茶叶源于何处,便可真相大白,令心怀叵测之人无所遁形。二公子,在下只有一个请求,周不疑看向若有所思的曹丕,笑容敛起,目间暗含杀气,无论是谁,请二公子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敢害阿冲的人。只要二公子做到这一点,从今以后,但有差遣,在下马首是鞍,绝不推辞。
    最后,众人商定,由曹丕请曹操的长女,已经嫁与夏侯??牟塬h以思念妹妹为理由,入宫见到曹节将前因后果问清,再决定下一步该如何。
    郭公子请留步。
    司马先生,还有何事?正打算和周不疑一起离开的郭奕突然被叫住,好奇的回头问道。
    听到那虽然稚嫩但仍极似故人的声音又一次说出司马先生这客套的称谓,虽早已不是第一次,司马懿还是不禁目光暗了暗。
    郭奕很像他的父亲,从眉眼五官,声音语调,到性格兴趣,哪怕是一颦一笑间勾起的弧度,都与他父亲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归根到底,他们终究并非同一人。在曹操的近乎全方面的庇护下长大的郭奕,比起他的父亲,在聪慧狡黠中,更多了太多只有被万千宠爱的人才会养出的单纯。
    你父亲话到了嘴边,司马懿却又顿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将心中那古怪的情绪说出口,更何况,曹丕与周不疑还在这里,此情此景,并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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