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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秦狮——苍策九歌(153)

    对于嬴政这番说辞,张良冷笑了一声,全然没打算给这位中原之主面子的打算。跪地的双膝抬起一边,脚掌落地缓缓站了起来:若是良没能劝服大王,那些人里一定会有个漏网之鱼,将这番交易公之于世吧。
    眼瞧着嬴政并没有收回打算的准备,白舒只得向后退了两步,由夹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变为了立于嬴政身后:谁知道呢,嬴政稍微停顿了一下,后知后觉自己现在这说话的语气好像不自觉的在向白舒靠拢,或许吧。
    因为双手缚在身后的缘故,张来那个起身的动作重心偏心前,弯腰驼背的模样,远远看去就像个年迈的老者:便是良赢回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也难免会有人感到不平凭什么他的命,就要由良来决定呢。
    嬴政发出了长长的,饱含着趣味之意的鼻音:嗯,看起来就算有朕这么个大敌人当前,你们也还是会忍不住窝里反啊。看着张良缓步做到了桌案对面,如此,你还敢起身坐到朕的面前来?
    他们此刻的位置可是一个刚被开出来的露天小平台,莫要说是那些囚徒了,就是秦军都能将他们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面对嬴政明晃晃的挑拨离间,张良不为所动:秦皇都不担心坐在这里会被人射杀,良又担心什么呢。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跪坐,从新挺起了腰背,只是既然邀良谈论天下之事,如此待客,看起来秦国这么多年仍然不知何为礼遇。
    嬴政转了个身直面张良:白舒。
    就算心里有千万般不赞同,主君有令在前,白舒左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同时向前走了两步绕到张良身侧。只见银光一闪,原本困于青衫男人身上的粗绳瞬间断裂,而挥剑的人在入鞘声响起时,便倒退回归了自己的位置。
    雁北君。张良揉了揉自己发麻的手臂,暂且没搭理自己凌乱的衣容,脸上笑容狡黠的看着白舒,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甚是荣幸。
    看出对方只是在回击之前嬴政的明谋,白舒连搭理他的眼神都懒得施舍。不过好在张良的招呼也并非是真的为了招呼,瞧着白舒根本没有回答他的心思,脸上笑容更盛:陛下和将军的感情真好。
    他意有所指:若是赵王知晓雁北君所求不过尔尔,想必会重酬以武安君聘之。余光扫过嬴政不变的笑脸,又怎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是啊,若是韩王知晓他韩非能有如此人缘和本领,让秦王刮目相待不说,死后还能引得张相国的孙子替他复仇,想必也会重用韩非吧。见嬴政的沉默,白舒反驳道,不过似乎张先生出仕时,韩国已经不在了。
    白舒,这边儿话语落下,那边儿嬴政的声音就接上了,太失礼了。他的斥责不知其中有积分真假,只要心中还有国,哪里不能为家?如今这位不也是为了韩国才站在朕的面前呢么。
    白舒应了一声,借着他落于嬴政后背,对方看不见自己的益端,对着张良露出了个高高在上的嘲讽笑容后,快速收敛了自己的耀武扬威:是。
    张良瞧着白舒得意的模样,垂眸落目,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狼狈:陛下心中早有章法,留下良,不过是想要借此试探他人。所以他与印证论或不论,他张良的命运早已落下定论了。
    你倒是通透。嬴政肯定了张良的猜测,此番刺秦,是你所谋?
    是。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不知秦皇可否看在良所剩时间不多的份儿上,如实相告他抬眼,视线落在嬴政俊朗的五官上,落在对方闪着野心的凤眼上,是哪里露了破绽。
    嬴政眉毛一挑,声音中夹着好奇: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那作为交换,嬴政抬手从小茶几旁举起了舀勺,你刺秦是为何?
    张良看着嬴政的动作,一手撩着袖子,一手将茶杯向前推了半分:是为大义。
    何为大义?深色的茶水自勺中滑落,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浅色的小瀑布,落入杯中发出了清脆的嗡鸣声。
    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所谓大义,自然是君臣之礼,张良想都没想,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自应以仁义礼志信待人处事。
    嬴政嗤笑一声,将他对张良给出答案的不屑展露与表面:君臣之礼?若君错,臣子可有指明之责?
    有。
    既有,上下尊卑何在?黝黑的眼睛里闪过寒芒,以忠侍君,何又为忠?是追随主君?若是臣子拥护君主,若是天下皆判定君王有错,臣子又要如何?
    当谏言。
    若君王不听,一意孤行呢?
    张良一顿,他看着秦王似笑非笑的模样,抬手拢住了茶杯。
    嬴政看出他的避而不厌,故大笑了起来:朕来回答你,当如韩非子那般从之。便是知晓此行千万险阻,便是预料到不得善终,却依旧会遵从君王之令,是如韩非子那般,明知入秦便是送死,却因为君王说你去而入秦。
    可张良,你自问,你真的有遵从君王之令?
    显然是没有的,若是真的遵从,又为何不在韩王身边,而是与那些欲图刺秦的六国中人在一处,甚至放弃了苟活以全大局的更优选项,落得如今坐在秦皇对面的下场呢?
    因为他不屑,也看不起韩王。
    仁义礼智信,嬴政大笑着,远远看去他与张良是一派和睦的模样,用这种东西治国的君王,早就死在尘埃中啦便是当年韩王,他治国以法,又比如今你们口口声声律法严苛的大秦好道哪里去了呢,他治下的百姓难道能有如今大秦百姓这般容貌么!
    嬴政看着张良,声气如洪:所谓大义,难道不该是念世人所念,想世人所想,做世人所盼么?难道不该是为一个幼有所教,老有所养,矜寡孤独皆有所护的大同世界做出一切努力么。
    张良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秦皇心中大义,是大同天下?
    有人问孤,嬴政不答,转而讲起了故事,杀一人救百人,可否?
    张良没有作答。
    嬴政也没一定想要个答案:杀一人救千人呢?
    张良看着茶水中的倒影,神色莫测。
    杀一人而救万人呢?杀一人而救十万,百万,甚至天下百姓呢?手中的舀勺落回到了身侧的壶桶中,可若是杀了万人,只为救一人,可那一人活下来,却能救十万,甚至百万人呢?
    张良的手抖了一抖。
    杀一人救万人,与杀万人救一人,功德罪孽,孰轻孰重?他韩王死了,韩国灭了,可从今往后这片大地上只有一个声音,只有一个国家,邯郸与咸阳的百姓同为一家,再无战争,更无隔阂了呢?
    这天下本是商纣的,是文王夺了商纣的天下,尔后群雄分食了文王的天下,大秦又为何不可一一夺之?嬴政没有错过张良脸上闪过的异样,便是韩国,最初也不过是分寸之地,靠着吞噬他国逐渐强盛的吧。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至此,张良抬眼,终于敛去了脸上的仇恨:你是想劝良,韩国覆灭本事天理循环?
    不,朕是向说,大秦早晚也会被他人推翻的。嬴政调整了一下靠椅的位置,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或许是后日。自朕的秦朝建立之始,朕就知道早晚有一日,大秦会变为他人嘴中的前朝旧国,也会有秦人如你们这般,为了复秦拼尽一切。
    张良脸上闪过了一丝茫然。
    朕就是好奇,嬴政如此说道,朕没丧过国,所以想找你们聊聊,理直气壮的看着张良,丧家犬复国无望,却一定要在这条路上走到死时,究竟是什么心态。
    第198章 三杯吐然诺
    嬴政这话究竟有多欠?
    大抵相当于你在别人的家的葬礼上,当着痛不欲生逝者亲属的面使劲儿侮辱亡者,当场打起来都要说声该的那种。
    在一侧充当护卫的白舒搭在剑柄上的手下意识的攥紧,只要张良有动手的意思,便会当场将人斩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张良并未因为嬴政这带着炫耀的话语而如白舒所想象那般愤怒,实际上他看起来倒更像是聆听了一番圣人言后收到了启发,脸上是恍悟和思索。
    白舒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脑补了一番对话?
    真的没有么?张良在短暂的思索过后反问道,没有皈依,没有归宿,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不知道应该回到何处的感觉,秦皇真的不知道么?
    嬴政的手指卡在了茶杯两侧,不急不慢的回答道:嗯,不知。
    既然秦皇说不知,那便是不知吧。闻言后,青年轻笑一声,该是回答陛下,且需看良身处何地。
    君王哼了一声,读懂对方所答为何后,示意对方继续。
    若是所杀那一人是良之挚友,便是万人,百万人,良的答案是,不可。他是在回答之前嬴政所问,杀一人救更多人可否的问题,可若是那人与良无关,杀一救十,便是赚钱的买卖。
    反之,若所救之人中与有良有关系友善者,所杀之人与良亦为友,便要看谁与良关系更为密切。他说的坦荡磊落,若皆无关,杀十万救一人,而那一人可救百万,良的回答是可。
    嬴政眼光如刀,与张良但朗磊落的表情撞在一起:哈哈哈哈哈!发觉这是对方的真心话后,大笑了起来,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你姑且当得起有趣二字。
    不掩自己的欢悦之情。
    白舒也为张良的回答莞尔,这问题本是他闲来无事逗弄扶苏时给出的,后来被扶苏问到了嬴政那里去,却没想到今日会被转而问到张良这里来。
    良倒是颇为好奇,秦皇的态度。
    朕的态度?平复了笑声,嬴政眉头一挑,自然是救更有趣的那个。
    如何定义有趣二字呢?
    很恶劣的答案,但张良脸上却是升起了恍悟与了然:听起来,的确像是陛下会给出的答案。不知不觉中,他改了对嬴政的称呼,所以在陛下看来,韩国便是那个可以被牺牲以全大同的那个。
    便不是秦,也会是旁的,嬴政摆手,态度颇为随意,你是个聪明人,这点儿道理不用朕说,你不也已经明白了么。
    就像是对方所给出的答案那般,因为他是韩人,他的亲朋好友,他所在意的人在韩,所以他的立场天然的便为韩。他刺秦所为并非是挂在嘴边的大义,更不是简单的欲图复国,而是你伤害了我所在意之人,所以我绝不能让你好过的复仇。
    说到底,不一定是韩国,更不一定是他嬴政。
    只不过是因为秦灭了韩,秦人杀死了他在意的人,灭了他在意之物,所以仇恨被他嬴政拉满了而已。若是换做他人灭了韩国,那么对方此刻所仇恨的可就不是他嬴政了。另一方面,若只杀了韩王,对方一定不会如此在意。
    彼此揭牌都到了这里,若是再绕圈子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嬴政再次开口询问张良:你此番刺秦,是为何?
    一模一样的问题,但这一次张良并未离了给出答案。他抬头看着嬴政,看着他幽黑的眼眸与笔挺俊美的五官,看着他与文臣想必更为健硕的身材与即便懒散却依旧凌厉的气场,脑海中却想起了他年幼时见过的韩王。
    是为复仇而来。他呢喃道,祖父临终前心心念念着韩国,良的父亲亡于王翦之手,韩非公子死于咸阳,为抵御秦人良的亲朋好友死战新郑。若是不做些什么,良又有何颜面去见他们呢?
    这一次的答案不如之前那般正义凌然,张良也没有之前给出答案时那般理直气壮,但嬴政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显然,他对这一次张良给出的答案更欣赏,也更为满意:你也瞧见了秦国新政。
    是。张良端起茶杯,想到他们为了追嬴政而经过的那些昔日为六国所有,如今皆属于秦的地方,神情坦荡,若陛下长寿如昭襄王,那大秦便是下一个周。
    秦昭襄王享年七十五岁,如今的嬴政却连他的一半都不到。
    对于张良的话,嬴政眼睛微眯,故意扭曲了对方的话外之意:你知周室被秦所灭吧。
    八百年姬周,陛下若是还不满意,就太过贪婪了。完全不为嬴政的威胁所恐吓。
    嬴政哼了一声:若朕死的早呢?
    陛下对生死倒是看得开,不知想到了什么,张良脸上带了几分敬佩,良对秦国的公子没什么了解,不过想来陛下留下的心腹,也会保大秦万年吧。
    他这话是真心地:只要兵权还在陛下心腹手中,秦的统治便不会动摇。只需三十年,那些受恩于秦朝新政的寒门学子便会成为秦朝的中坚力量。寒门只会拥护当权者,氏族的统治大不如前,秦短期内定然不会步了六国后尘。
    虽然对秦的意见不小,但张良更多时候还是很理智的:科举制,如此野心,也只有陛下能够做到了。如此有损世家利益的事情,若是手中无权势,很容易会被从位置上掀下来。
    这些年除却秦国之外,六国亦有变法,可唯有秦国变法大成,便是因为秦国的权利集中于秦王一人之手,没有外戚和其余势力过多干预的缘故。
    如此,你还要反秦?
    张良笑了:陛下,他抿了口已经微凉的茶水,当年在赵,赵人也给了您一口饭吃,哪里都是活着,可为什么您还一心想要回秦呢?
    有些事情无关是非对错,只是因为天然立场如此,便理应这样做。
    嬴政显然对张良的回答深有体会,他应了一声,忽然将站在一旁的白舒扯入了话题之中:若非立场不同,你该与白舒成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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