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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定暧昧——苏景闲(53)

    希望
    希望。
    祈言回答的那个好字,成了一根线,牢牢吊着他,吊着他的希望。
    破军出声:您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什么?
    前线有埃里希守着,暂时出不了问题。联盟即使再摇摇欲坠,也还有聂怀霆支撑。
    他只担心那个迷迷糊糊的小娇气,不知道现在怎么样,还好不好。
    礁湖星云。
    祈言怎么样,醒了吗?
    伊莉莎沉默摇头:还没有。医疗机器人已经替他处理了伤口,人一直昏睡着。
    奥古斯特捏了捏眉心:是我反应太慢了。
    他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手指交叉在一起,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当时、我们当时正在争论一个公式,我和他想法不一样,祈言提到他前两天做过这个公式的扩展计算,但他不确定自己把计算用的草稿纸放在哪里了。你知道,以前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
    这时,他喊了声陆封寒,他问陆封寒,那张草稿纸他是不是随手放在沙发上了,奥古斯特清晰地吸了吸气,伊莉莎你知道吗,他下意识地在向陆封寒确认,确认自己的记忆是否正确。
    可是,哪里有他的陆封寒?他应该是有短暂的清醒的,或者说,他脑海中的逻辑出现了混乱,无法自洽,他骗不了自己了因为他发现,他找不到那个人。
    那一瞬间,祈言非常非常惊慌,脸色很苍白,起身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又开门去找,但根本就找不到他要找的那个人!直到他看到了一块金属片,很钝、很钝的金属片,奥古斯特叙述出现暂停,缓了缓才接着道,他慌乱地在手臂上划,很用力,连续划了很多次才划出了血。然后他就捏着金属片,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血沿着手指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他受伤了,他在等陆封寒来给他包扎伤口,用愈合凝胶,用绷带可是他在那里站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人,
    奥古斯特哽了声音,他怎么等得到?他怎么等得到
    伊莉莎红着眼睛,背过了身。
    明明平日里,祈言感情表现得很淡漠,几乎从来没有显露过激烈的情绪。
    隔着一道门,传来医疗机器人短促的两声提示音,伊莉莎擦了擦眼泪,开门进去。
    祈言躺在床上,比刚回来时消瘦了太多,往日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像灌着风。他朝声音发出的位置看去,眼里隐隐期待着什么,又在下一秒熄灭。
    祈言觉得全身哪里都在疼,特别是心口的位置,心悸明显,让他难受地想吐。
    伊莉莎坐到祈言床边,柔声问:感觉怎么样?
    这句话,仿佛打破了祈言某种禁制的情绪,他说不出话来,眼睛慢慢染上红,眼泪停不下来般从眼里滑落,放在身侧的手指颤抖着,死死抓紧床单,青白到再无丝毫血色。
    他将一切呜咽尽数压在身体里,直到整个人小幅度开始轻颤,才终是沙哑出声:我好疼啊伊莉莎,我好疼
    伊莉莎眼泪跟着落下来,慌忙将手覆在祈言冰凉的手背上,问他:你哪里疼?
    祈言一只手攥在心口处,将衣料扯出了层层褶皱,疼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又定定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想。
    陆封寒不在,他说疼有什么用?
    说冷了、累了、疼了、害怕了,又有什么用?
    他不在了啊。
    仿佛在那艘微型星舰背身而去的瞬间,他心里被生生剜去的地方,就空着,再无法填补。
    他于意识虚假与真实之间,再无一个人,愿意做他的锚点。
    像是从浓绿葱翠的夏季,刹那到了无比漫长的凛冬,即使缩在床上,雪水也会漫上来,凝成一种浸骨的寒冷。
    因为长时间地服用药物,祈言的痛觉神经极为敏感,伊莉莎听着他无意识地一声声喊着疼,却不敢碰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跟着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凝滞的空气中,才响起祈言沙哑的声音。
    他很好,祈言眼眶发红,泛着水汽,像是在告诉伊莉莎,又像是在独自回忆,他,字音停在这里,祈言忽然失去了运用词汇的能力,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他。
    又似乎没有一个词一个字,能形容出陆封寒。可他又无比想多一个人,跟他一样记得。
    他,哪里都好。
    伊莉莎点头,很重,又哭着笑:我知道,他很好,他对你很好。
    嗯,他命令逃生舱脱离后,我叫他的名字,他说他在,可是现在,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祈言嗓音很轻,潜伏在深海之下的情绪翻涌而出,将他的心脏死死抓住,连带着呼吸都在痛。
    他还对我说了抱歉,他知道我看见过的事都不会忘,所以让我可能的话,就把那段记忆忘记。
    可是可是我就是遇见他了啊。
    我又怎么舍得忘。
    八年前是这个人,八年后回到勒托,遇见的,还是他。
    他有什么办法?
    他舍不得忘记,一丁点细枝末节也舍不得遗忘。
    他开始想,怎么才能将记忆封冻、定格,怎样才能让他仅保有的这一点存在,不会再次失去。
    甚至已经在恐惧,十年、二十年后,他又要怎么向自己证明,遇见陆封寒不是来自他的虚构,不是他的一段妄想?
    伊莉莎将祈言冰冷的指节拢进手里,哽咽道:我知道不用忘,你可以一直记得,只要你还记得,他就依然没有离开。
    祈言看着伊莉莎,喃喃自问: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难过?会、这么冷?压抑至极的思念冲破限制,祈言再次感觉到有什么被生生撕去的疼痛,眼泪不可止地再次溢出来,一秒也可以,伊莉莎,我真的好想再见他一次
    伊莉莎闭了闭眼睛,她想起二十年前,林稚怀孕时,她们一起在花园里晒太阳。
    她们期待着这个生命的降临,想着要牵着他学走路,教他说话和写字,看着他找到朋友,等他再长大一点,就在他因感情无措时,告诉他这是爱情。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一幕,会是这样的情境。
    将祈言的手指慢慢展平,伊莉莎语气温柔,双眼湿润着望向祈言,告诉他:因为你爱他,你爱他,所以你才会难过,才会不舍,才会想记得,不想遗忘。
    祈言缓慢地眨了眨涩痛的眼睛。
    他爱他吗?
    当这个疑问浮起时,他想起了星舰上那个仓促的吻。
    很烫,有些疼,又温软。
    像旷远绚丽的星云中,亘古的恒星刺破重重尘埃,遥遥将他的双眼照亮。
    伊莉莎说的,是对的。
    他爱他。
    他爱陆封寒。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祈言哽了哽,心里念到这个名字,眼泪又流了出来。
    原来。
    在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爱上一个人之前,他就已经爱上了他。
    第五十二章
    连日的大雨后, 终于迎来了晴朗的天气。白塔所在的行星日照不强,就算是夏季,也处于一种刚刚好的温度。
    花园的小水塘里蓄满了水, 映着天空的云,祈言坐在长椅上翻看纸质书, 但许久都没能往下翻一页。
    伊莉莎走近, 将营养剂递给他:到午饭时间了。
    祈言接下,在撕开包装时, 动作滞了几秒,像是想起了什么。
    伊莉莎:昨晚怎么样,睡着了吗?
    将撕开包装的营养剂握在手里,祈言手背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冷白色调,他隔几秒后小幅度摇头:没有, 还是睡不着。
    他说话的嗓音很低,还有些哑,没多少力气。
    祈言有时会觉得自己跟一个充满气的气球一样, 某一个地方被扎开了一个细小的孔洞,正不断漏着气。
    伊莉莎尽量用轻松的语调:那看来昨晚用上的安眠气体没有效果。
    嗯。
    祈言本就清瘦的身形再次无限制地清减下去, 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吃不下任何东西,营养剂多了就会生理性呕吐, 只能断续咽下几口, 不得已给他打营养针时,他的身体也会因排斥出现发热, 全靠治疗舱强行维持着生命力。
    像一片枯萎的树叶险险缀在深秋的枝头。
    现在,祈言已经不再认为陆封寒就在身边,而是接受了已经发生的现实, 但伊莉莎却极为矛盾地宁愿他一直活在虚构出的记忆里。
    总好过现在。
    或许就是那句话说的,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阳光照在身上,祈言依然觉得寒冷,他转向伊莉莎:联盟怎么样了?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祈言第一次关心外界。
    伊莉莎掩饰住惊讶,回答:成立日那天的事,你应该知道。反叛军联合星际海盗攻入勒托,勒托大气层外,太空军被打得七零八落,不过因为首都星防御系统仍支撑着,在太空的反叛军停了火。
    说到这里,伊莉莎至今都还有些难以置信:可是,潜入勒托的敌人实在太多,我甚至怀疑是霍奇金瞒天过海,直接将反叛军一整支军队安置在了首都星上。于是,大气层外打输了,大气层内也同样。
    聂怀霆将军为避免更大的伤亡,最终决定弃守勒托,和联盟秘书长一起,将军方指挥部和行政中心临时迁往了开普勒大区。
    克里莫被监禁,陆续交出了一大批名单,里面包括了南十字大区前线远征军代理总指挥怀斯。
    而霍奇金摇身一变,成为了反叛军在勒托的代言人,暂时不确定他从最初就是反叛军的人,还是中途叛变。
    祈言听完,从短暂的出神中抽离:我好像在内网提交过雷达探测系统的升级项目。
    对,你曾设想,将探测范围延伸至跃迁通道内部。若可以检测出跃迁通道内是否存在高密度热量信号,那就能在敌军的星舰出跃迁通道前,提前做好防御或埋伏。不过当时你只开了个头就暂停了。伊莉莎问得小心,你想重启这个项目?
    嗯,祈言合上纸质书,望着池面的倒影,眸光静止,联盟是陆封寒想保护的。
    陆封寒。
    话止住,祈言手指搭在粗糙的封面上,几个呼吸后,他嗓音轻得像蝉翼,失神道:伊莉莎,我总是会想起他,我的大脑并不听从我的指令,每时每刻、每一秒,他都在。就像现在,我明明跟你说着话,可我依然在想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深刻的记忆都会变淡褪色,所以很多人都能从过去的悲伤中走出来。
    祈言做不到。
    因为他不会遗忘。
    他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去经历曾经经历过的痛苦,被卷着利刃的海浪一次次反复冲刷,窒息、疼痛,周而复始。
    伊莉莎双眼发涩,她伸手拢了拢祈言的外套,想安慰或者劝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祈言开始一日日地坐在实验室里。
    所有人都发现,祈言似乎正在慢慢好起来,有了一件能让他专注的事后,他衰败的生命力又重新被支撑。
    他每天都会在内网上更新研究进度,过程中架构出的新工具,也会跟以前一样,放到星网上开源。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祈言没有离开过礁湖星云,没有去过勒托,没有遇见过那个人,中间的时光尽数被折叠,他依然是那个眉眼昳丽、清冷寡言的天才少年,在远离喧闹的地方,静静专注于他想做的事。
    奥古斯特每天都关注祈言的进度,一边又找到好几个研究项目,准备等祈言结束目前的,就立刻把这些研究项目接上去。
    说不定这样,能转移祈言的注意力,能让他从记忆的泥潭里一点点走出来。
    所有人都怀着乐观和希望。
    连在最初几天,一直担心祈言是不是为了让他们安心,所以假装强撑的伊莉莎都逐渐放下心,想,或许是祈言有了目标,想要保护联盟陆封寒生前一直尽心守卫的联盟。
    直到祈言没有按时在内网更新研究进度,伊莉莎赶到他的实验室,看见祈言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盯着空气中的一粒浮尘出神。
    心里狠狠一沉,伊莉莎下意识地放轻脚步,靠近:祈言?
    祈言套着一件白毛衣,只露出玉色的手指,他闻声缓缓移过目光,沙哑道:马上换季了,陆封寒帮我在定制工作室选好了衣服,他说他去拿。
    他睫毛颤了颤,不对,现在是春天了,他怎么给我挑了冬装?而且,取衣服的地方在勒托,我是在我是在白塔?
    他像是清醒了,又像是没有,只喃喃道:礁湖星云离勒托好远啊,要跃迁几次,跃迁祈言的瞳孔猛地一震,脸色陡然苍白,像脱离了水的鱼一般,接近窒息地攥紧自己的领口,嘶哑地自言自语:别去陆封寒你不要去,不要跃迁!不要接近跃迁通道你会死的!
    最后的字音,颤抖到只有气声。
    话音消失后,他又奇异地重新安静下来,侧脸枕在膝盖上,一句话不说,像没了生气的木偶。
    伊莉莎红着眼,小心开口:祈言,这里很冷,要不要换个地方坐着?
    祈言看着伊莉莎,隔了很久,才终于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不行,我要等陆封寒回来,他去帮我取衣服了。
    伊莉莎:那我们换个地方等他好不好?
    祈言疑惑地皱皱眉:等谁?
    伊莉莎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只试探地提问: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在我在干什么?哦,我在等E97Z号项目出结果。祈言说完,又自我否定,不对,这个项目已经被我和奥古斯特停止了。
    他像是陷入了记忆的混乱里,下意识地偏头问,陆封寒,你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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