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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安保设施有待加强。我喃喃,起身弯腰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尘草屑。而我直起身时,出于生理惯性,瞳孔猛地收缩,我的面前忽然多出一人,在心理感到惊吓之前,我的身体首先作出反应。当我回神仔细看时,不由得疑问,父亲,您怎么在这里?
    你在跟谁说话?他的声音满怀狐疑与暗火。
    没有谁。我说,房间里有些闷,我出来吹吹风。
    我希望你别对我撒谎。公爵的声音斯文有礼,但是任何一个与他亲近的人都知道在他温和的表象下掩藏的真正性情,没有人想要惹他发怒,我当然也不想。
    没有。我刚刚忽然想到一首诗,不禁念出声来。为了增加可信性,我念了两行随机浮现在我脑海中的诗句,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中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
    回去睡觉吧,你的衣服都脏了。公爵的表情缓和下来,对我嘱咐道,坦白说,最近这些时间,他的情绪渐趋不稳定,我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即便他努力克制不显现出异常,我就是能看出来他的焦躁。毕竟我们朝夕相处太久,有这种彼此了解入微的感觉不难理解,我希望他能早些处理好自己的问题,不然指不定遭殃的还是我。
    好的。我答应着,放松一口气,侧身从公爵身旁经过。
    站住。公爵厉声道,从我肩头捡起一根红色长发。
    见鬼。那个拥抱。
    我重复最后一遍,你刚刚和谁在一起?他进一步逼问,这叫我开始烦躁起来。
    我不明白,父亲。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说不定只是洗衣女佣留上去的。
    红发丫头,公爵柔声猜测着,要是我没记错,她的名字是佩内洛普?沉默,坚贞,她有一个好名字,行为可不那么知耻。深夜擅闯公爵领地,让我想想,这会给她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她从哪边进来的?
    我低头不语,无话可说,公爵已了然一切,当然是从后面绕过来,她倒对私会很抱热情。公爵用手擎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进他的眼睛,力度几乎叫我感到疼痛,这是你第二次为了她忤逆我,或许不止。向着你的父亲撒谎,她就这么腐坏你的品行。你知道么,我一直觉得后面那块地空置着太过碍眼,只因为你喜欢我才放任它留下,或许现在我就该叫人施工改建,说不定还能从里面捉出一只红毛老鼠。
    您为什么这么生气?父亲。我问,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交个女性朋友而已,您有什么可这样在乎的?
    因为我是你的父亲,我有资格和义务管教你不走歪路。
    可是我并没有。父亲。我的行为很正常,就算我是同佩内洛普在一起又能怎样,年轻男女约会,比起杀人之类的罪行可谓无伤大雅。您连下一道杀死成百上千人的命令都面色不改,何以此时这么愤怒?我问。
    公爵的恼怒如同被突然冻结的火焰,空洞燃烧着的怒火依旧旺盛,却宛如从我面前阻隔,我不再直面其热度。他深深地凝视我的眼睛,我与他对视,看见星光映进他眼里,他的表情透着受难一般的苦痛与自厌,如修道者眼见自净土降下的光明阶梯眼睁睁从面前收起、消失,那种痛苦是溢于言表的,我不懂那灼烈情感的由来,不知他受何种煎熬,只疑惑我的一句话如何给带给他这样大的伤害。而我的确没有什么过分言辞。
    11、公爵 10
    为何你就是不能乖乖地听从我的安排?我可以把你的人生打理得明亮正派,教你永远干干净净,双手不沾血迹。他问我,失望而困惑。
    可什么样才算是明亮正派呢?我有我自己的喜好,没有人可以彻头彻尾了解我每一个关于细枝末节的想法,即使是您也不行。我上前一步,将公爵的手握在双手间放在胸前,专注地看着他,您知道我爱你,我愿意为您学不感兴趣的繁琐的东西,可以妥协按照您的喜好穿衣,您甚至可以教导我怎样言语行动,但总有东西,您无法掌握,我自己也不行,那就是我的心。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我只能按照它切切的私语行动,不论您是否愿意。
    公爵的身体好似僵直了,他维持先前的姿势,好一阵子,没有把手抽回去,而就让它停留在我手掌中,我拢住它,就像拢住一只冻僵的燕子。你为何不相信,我的做法才是对你好的?
    可那不是我自己的意志。
    你告诉我,你想要娶她么?
    也无不可。
    出于爱情?
    也或许。我模棱两可地回答。脚边草丛里的露水洇湿裤脚,有轻微的凉意。爱情嘛,当然不会,我和佩内洛普可远远没到那份儿上,只是短暂而稀少的玩伴,世间人常将婚姻看作神圣,假设真正实现,我们二人缔结的可不算什么理想的良缘。她麻烦缠身,而我得祐于公爵的庇护,无论她试图拒绝的对象为此地何者,都无法对我造成伤害。如果按照规则走下去,即便不是她,也有某人将步入我的生活,下一个人未必有她这样放得开。
    忽然地一动,我张开手,公爵已将手抽出,替我拢了拢鬓边上散乱的鬈发,他的手指尖被染上些许我的温度,短暂地不再那么冰凉。你终究有一天会离我而去么?他伤感地问,不等我回答,他的眼神穿过我而看向我背后墙上蔓爬的娇嫩月季,久久地出神凝视。有时候,我宁愿你生病,好过你健康。病痛将毁坏你的身体,叫你的心灵柔顺,你会知道外界不仅有鲜花,也有致命的虫蛇与病菌,安心地在我的花园沉睡。
    我对他的话语感到一丝受束缚的不快。我心知肚明他爱我,不曾料到他竟然会将这样的话语付诸于口,我不知晓父亲对孩子的爱会如此自我,不惜以伤害作为挽留代价,或许只是他是特殊的。我不曾完整地体会爱与被爱,他也亦然,因此这就是他爱的形式。又或者这并不是爱,只是他居高临下对自己所有权的确认,我无从区分辨别,也不知作何反应才合时宜。
    远远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哀怨的鸟鸣,打破了他的静思。走吧,和我一起回去。
    您会同意我和佩内洛普订婚么?如果我请求您的话。
    我会把你交给命运,她会替我决定你的去留。公爵说。像是一个妥协。而我恰好忘记,公爵从不妥协。
    第二日下午,我吩咐仆人去给佩内洛普送信,仆人很久才折返,对我回复说信已送到,当问及回复时,只有口信告知我她已知晓。这样平淡的反应不符合佩内洛普的性格,并且在事关她今后路径这样非同寻常的事情上,她不太可能只给我一个轻飘飘的口信。
    我大约等了有三四天不见下文,又遣人出去问话,得到的回复依旧是一切都好,这回相当明显,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且公爵对他们下了禁令不允许让我知道。典型的公爵式做法。我与他近日多有争执,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往常我处处随他心意行动不见他有多么欣悦,现今如他意愿相悖冲突之后才发觉,他往日已足够和颜悦色,在这以上挑战他的权威,后果不得而知,反正不会太好。思及于此,我就此放下和佩内洛普的交涉,这样一来,公爵对我态度又如从前一般。
    这事一搁置就是许久,直到数月后公爵领我参加的另一个宴会上,我同相对熟识的朋友交谈时,才了解到佩内洛普的父亲因收受贿赂遭到贬职,全家一同被谪迁偏远地区,幸而公爵仁慈,才没连他的官职性命一同收去。我不知受贿这事是真是假,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一家是因受佩内洛普与我交往密切的关联而被公爵迁怒的。我乍一听不免愕然,后来再想,公爵那日说的将我交由命运的话全是故作玄虚,他是要强行充当命运的执行人。
    我不对他生气。非要说来,对佩内洛普的的确确对她不住,而十分不好意思地,在对她微末的抱歉之外,我更为关注的是公爵的态度。从各个方面可以看出他对于维持我们现状的希望,他拒绝我的离开,或有旁人试图取代我对他的依赖关系,这点叫我颇为感兴趣。
    从任何方面看,公爵不能不被称作一个完全独立、自主的存在,他习惯于把控周边情况,对事件走向展开预测,从而引导自己前往胜利,这是他身处所在位置硬性的要求。另一方面,我倒暗暗怀疑其童年时候的经历使他始终对亲密关系产生强烈的不信任感,他无法信任对方的忠诚,却向往纯粹的忠诚,而长久以来的掌控地位加剧了他的控制欲,当二者相互叠加,作用于我们的相处,造就今日的局面。
    奇妙的是,我不很抗拒他渗入我的生活,但讨厌他对我过于束缚,我对自由很有好感,可不得不承认,就像大多数人一般,我所谓的自由绝大部分是不愿意负责任的懒惰作祟,物质丰沃而随心所欲,滋生出的往往不是自由,而是怠惰。真正的自由则在心灵,心灵历练而一往无前,即便身居陋地思想照旧如汪洋恣肆无拘无束。这不是我的境界,我的自由只顾己身,到头来也不过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说来不好听,我也不以为意。
    对于我怠惰的利己主义的支撑者,萨瑟兰公爵,他的反常行为渐于日增,未避免日后生出不必要的波澜,我一定程度上作出努力四处探看,试图找出他郁结的根源。这些努力基本上一无所获,唯有一件,使我搞明白了一些东西,并难免为之惊动。
    12、公爵 11
    蓝胡子。上锁的房间。沾上鲜血的钥匙。死去的新娘。在这个怪谈一般的童话故事中,起码隐藏着一个道理,有一些门后藏着未知的恐怖,你被告诫不能打开,而事实是,只有打开那扇门之后,你才能够直面将要遇见的残酷命运,加以挣扎反抗,而非无知无觉死在梦里。
    那门存在于世界的每个角落,每扇门在未打开之前都可能是它。
    天气转冷,结队成群的大雁途径花园上空的空旷长天,发出响亮而奇异的叫声。霜降,结冰,雾凇,冰雪的统治时刻来临。我在积雪的树林中捡起一枚松果。池塘凝固,由绿色褪为灰白,我踩着落雪,在岸边的地方找了一个裸露地表的树根,扫去雪后坐在上面。池塘的冰结在靠岸的四周,薄薄的一层,泛白,愈往池中去愈脆,池心部分的水是不结冰的,只是静止,不为所动的样子。我将松果掂了掂,猛地往水里抛去,它没有飞得很远,而是落在了薄冰上,发出一声磕碰的脆响。
    有一座白塔。我在探究的时候发现了它。
    庄园内有许多房间我未曾涉足,这极正常,我没有太过的好奇心,生活按照轨迹,行命运给我定好的路不多加口舌,我素来认为人不需要拥有太多好奇心。许多人会反驳我,可有时候确实如此,因贫瘠而易满足,因无知而幸福,好奇心充满危险,是因为它代表了你对掩身迷雾中未涉足之地的想往,而雾里或许藏着坏东西。
    罕见地,我对公爵日来的情绪波动产生兴趣,毕竟它们向来稀少,且被很好藏匿在他的面容之下。所有行为皆有迹可循,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在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刻四处闲逛,尝试找到相关联的事物。在进行过程中我不抱太大希冀,既然不可暴露在视线之下,真正绝密的场所会被完美地隐藏。不过我难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到处看看权作放松消遣也不是坏事。
    庄园内房间众多,我一直知晓这一点却从未直观地亲身试验,直到这次心血来潮的尝试,我才发现也许长久以来我太过忽视自己的生活,以至于对太多事物视而不见。在整日漫无边际的摸索后,森林中最为人迹罕至的角落里,我发现一座白塔。约莫有四五层楼高,表面灰白,爬满干枯的爬山虎的枝蔓。在盛夏这场景想必挺美,而寒日里,这些枯枝消瘦纠结,密密麻麻地打绕,只给人以荒凉破败的意象。
    我讶异于之前没有见过它,从高度上讲,它应当是颇为引人注目的,当我回望四顾时才发觉,不知不觉间我已走进树木深处,它们高耸守卫,从我房间的角度,把它挡得严严实实。
    塔门上了锁,由于工艺限制,远没有那么精巧安全,我试探着设法找来工具尽可能完整地打开了它。门寂静无声地被推开,阳光先我一步跻身而入,光照到的半空飞舞无数细小的微尘粉末,而在更前方它未曾触及的阴影里,伏卧一架旋转阶梯,看不见尽头在哪里。这座塔看上去年久失修、罕有人迹,我猜测其所有者是为了使它不起眼,故意不加清理,而理论上应当是尽善尽美的公爵庄园中出现这样一座建筑,本身就很值得玩味。
    我踏上台阶,光线转暗,阶梯回旋着向上延展,周身无光源,既无平台也无窗子,在一片昏暗中只有抬头能看见遥远的一圈光亮,来自塔的最顶层。楼阶渐不见了,吞没一切的黑暗无声在我身侧涌动,像无从察觉的暗流,我在山窟一般的阶梯向上,扶着墙壁极慢地移动,仔细不被绊倒。整个过程很漫长,使我不禁猜测起其设计者当初是出于何种心理如此布置,每一次上楼的过程都谨慎严肃,充满从冗长晦暗甬道重返人世的仪式感。
    过了个关口。先是漏下一条细长三角形的光,垫在台阶边缘,而后扩大、明朗,连片铺满台阶,我脚下的光达到最亮,楼梯被抛在身后,我终于踏足塔顶。纯白,绚丽,耀眼。没有分隔的墙壁,这是间空旷整洁的屋子,置物算不上少却不杂乱,目中所及都被归理整齐。我正对面的,即楼梯正对的墙壁正中开了一扇窗子,阳光透过玻璃毫无遮拦地烙印在木地板上,是一架倾斜泛白的四边形,明晃晃地映入视网膜。光边缘一小片稍暗的地方立着木头制的脚架,上面罩了白布,我猜那是画架,把布掀开来发现果然如此。画布上用红色颜料勾勒几笔,还未成型,暂时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右手边直到墙壁空无一物,往左侧看,一边墙角密密摞着些白罐子,另一边墙角拥挤地挨着摆放了什么有棱角的东西,同样被白布罩住,看不见内容物。
    我往白罐子的角落走去,它们是锡制的,一些封住了口,一些没有密封,我打开了几个半阖的看了看,里面没什么稀奇,只是各色的颜料。现在未明的东西只有一件。我往另一侧墙角去,掀起遮盖的白布随手丢在地上,自己也坐下来查看。那是一些背扣着装裱过的画,同样鎏金雕刻玫瑰枝的画框,尺寸不一,外侧到内侧依从小到大排列,最小的一个不及手掌,最大的有一臂长。从最小的一幅开始,我将画框翻转过来,看到一个人的下半张脸,鼻子、下颚都是草图般勾勒的线条,只有嘴唇部分饱满、鲜红,沉默地面向我。
    此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我碰巧找到的地方想必是完全私密不可打扰之地,我的到来全不占道德,只能徒然扰乱平静。但换而言之,此时退缩毫无道理,我并非每次都能找到这样的地方,白塔仍处于庄园内部,即便位置偏僻,其主人也没有第二个人选。因此我丝毫犹豫都未,继续向下翻去。下一幅是某人的左手,从小臂开始绘制,臂腕、其余四指依旧是线条勾勒,而小指生动鲜活,指甲淡粉,连边线都一清二楚。其后一幅是从背后看的视线,肩部往上,这次是头发,唯有黑色鬈发占据画幅中心,柔顺地附在形状优美的头颅,每一个卷曲都在光中变化,灰暗或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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