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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留白-(6)

    听到这里,沈志文再次暴怒了起来,它失去孩子,凭什么带走我的孩子!
    苏信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漠起来,如果你们真的有好好照看那个孩子的话,孩子也不会丢失。有巢氏只会带走被认定为失去父母关爱的孩子,在它眼里,那个孩子可怜又无助,所以它才把他带走!
    如果你真的关心孩子,很久以前你就应该发现一些征兆了。
    苏信的话语,字字掷地有声。
    只见过一次面,还不足以让有巢氏下定决心带走孩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仿佛在拷问着他的灵魂,沈志文也不知道怎么的,看着他的时候,自己的气势一下子就蔫了下来。
    是的,那些征兆很早以前就出现了。
    只不过当时他忙着和妻子吵架,离婚。
    并没有在意。
    孩子书包里滚落的大把橡栗。
    夜晚儿童房里的窃窃私语。
    他和妻子吵架砸东西的时候,孩子在房间里不哭不闹,甚至偶尔还会传出笑声。
    带走小渝的有巢氏,其实已经悄悄陪伴了小渝很久很久了。
    久到它足以判定小渝失去父母关爱,所以才下定决心,将他带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沈志文的嘴唇颤抖了几下,膝盖一软,当场跪在了苏信的面前。
    是我的错,求求你,救救小渝吧!
    苏信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沈志文能感受到那道目光朝他压迫而来,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竟然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而后,他的声音冷冷地从头顶传来。
    凭什么?
    这样的回答让他始料未及。
    毕竟在刚才的短暂相处中,他已经给苏信打上了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古道热肠的标签了。
    沈志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看到苏信的眼神里越发透着冷意。
    不是所有的人,都活该要帮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出奇地平,可字字句句都极具攻击性。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似的扎在沈志文的心里。
    你活了这么大,应当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
    苏信不怒自威的气势,纵然是身在高企打拼多年的沈志文,也鲜少见到。
    这样的人,大都拥有无上权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不敢得罪,便只能越发地低下头道歉,对对不起
    他捡起一颗橡栗,放在手里摩挲,也没看他。
    你该道歉,但不是对我。
    沈志文愣了一下,随即调整了一下跪着的方向,见离宋连蝉有些远,又跪着挪了两步。
    小神仙,是我对不起你。
    沈尧山眼看着苏信镇住了堂叔,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机会,便借着苏信起的头,继续说了下去。
    堂叔,小神仙她接你这份委托,完全是出于好心,又没收你一分钱,她凭什么要受你这份气。更过分的是,你看见她脚受伤了,也不拉她一把,竟然自私地把她丢在那个地洞里。
    沈尧山三两句话,就好比是在火堆里添了几把柴火。
    沈志文知道自己单单是道歉,似乎过不去这道坎了,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自私!啪地一声下去,真是吓了她一跳。
    又是一巴掌下去,我活该!
    第三个巴掌,我不是个东西。
    小神仙,真是对不起了。
    宋连蝉皱了皱眉,在心里寻思,沈尧山这有事没事抽自己巴掌的习惯,跟他堂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其实昨晚沈志文抛下她,她是有些生气的。
    现在他把自己的脸都抽肿了,她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什么了,总得给人个台阶下。
    第一时间把他扶起来,沈叔叔,没事的,你也是担心小渝。
    沈志文看她一瘸一拐的,巴结似的关切,小神仙,你的脚没事吧?
    岑倩在一旁扶着她,没事没事,有我呢。
    妹妹,咱们去那边处理下伤口。
    宋连蝉一瘸一拐地被岑倩扶着,坐到了一边。
    岑倩处理伤口的本事,跟专业的似的,一边撒药一边有感而发,我弟弟小时候经常出去打架,回来就是一身伤,我这帮人处理伤口的本事,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原来你还有个弟弟。
    岑倩绕绷带的手顿了顿,眼里有些湿润,她强忍着心里的难过,对着宋连蝉笑了起来,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弟弟早就不在了。
    跟人打架,被打成重伤,为了凑钱给他看病,家里欠下一屁股的债,我为了还债,才跟了沈志文,以为这样就能不再为钱的事情发愁,可他还是走了不说这些了。
    戳着人家伤心事了,宋连蝉捏了捏自己的手。
    谁都过得不容易。
    岑倩吸了一下鼻子,忽而灿烂,笑得跟狐狸精似的,故意捏了一下宋连蝉的伤口。
    嘶痛痛痛。
    宋连蝉吸了一口凉气,漂亮的脸蛋难得皱了起来。
    哦,你还知道痛啊。这脚崴这么严重,都快肿成馒头了,你怎么也不吭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新闻里的那种天生没有痛觉的人呢。
    她说着,便看了一眼远处的苏信。
    那边好像听到刚才宋连蝉说痛了,眼神有些关切地扫过来。
    岑倩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妹妹,你怎么不问问我,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药和绷带?
    她不说,宋连蝉还没有意识到。
    诶,对啊,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岑倩远远地指了一下苏信,喏,他给的。吩咐了我好几遍,帮你包扎的时候轻点儿。
    越说下去,岑倩就笑得越灿烂,刚才我故意按了你的伤口,你疼出声儿,他立马就朝这里看过来。妹妹,别的我不敢保证,这方面我还是很准的,他喜欢你。
    你别说笑了。宋连蝉有些尴尬地朝着苏信看过去,对方也只是远远地和她点了点头。
    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萍水相逢,有难了,互帮互助而已,出了这片橡树森林,就各奔东西了。
    岑倩对自己的结论深信无疑,无论怎么推敲,都经得起任何反驳。
    他要是不喜欢你,拼尽性命地救你两次是为了什么?
    他要是不喜欢你,至于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好好给你包扎伤口么?
    他要是不喜欢你,你一疼,他立马就关切地看过来做什么?
    他要是不喜欢你,刚才这么对沈志文,又是在为谁出气?
    宋连蝉从小到大都活得糙,不太懂这些。
    追求她的人也是有的,但是她就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儿。
    不过有一点倒是有些奇怪。
    岑倩眯起眼睛,他如果想要追求你,绷带和药就在他自己手里,他完全可以在地洞里的时候,跟你献个殷情,亲手帮你包扎,也不至于偏要塞给我,让我帮你处理伤口。
    他喜欢你是一定的,妹妹,这个我敢打包票。但是他好像又有点儿刻意疏远你。
    喜欢又刻意疏远?
    别说是宋连蝉了,就连岑倩这样的老、江、湖,也想不通。
    另外,她可以看清这份感情,但是关于苏信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一眼扫过去,只剩下复杂和神秘。
    她很少有看不懂的人。
    妹妹,在你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连蝉认真地想了想,却没有说出口。
    在我眼里,他像一个神秘宝藏的守护人。
    他要守住宝藏,所以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成了不可言说的秘密。
    如期离别
    宋连蝉的脚踝上过药之后逐渐消肿了。
    在这期间,她把所有的事情捋了捋。
    苏信推测小渝在有巢氏的巢穴里,这里的橡树每一棵都如此高大,很难攀爬到树顶上去。
    下一步,他们该怎么做,才能找回小渝?
    有巢氏把他们当做是偷走它孩子的人,所以才一直攻击他们。
    可他们没偷有巢氏的孩子,那么究竟是谁偷走了它的孩子?
    宋连蝉忽然想起了地洞里的那些尸体!
    难道是他们?
    便在这时,沈尧山忽然对着所有人招手,仿佛发现了什么。
    快过来!
    大家纷纷下到了先前的地洞里,沈尧山一脸兴奋地说着自己的发现。
    我和大佬下来检查这些尸体的时候,发现这些尸体都是从一棵中空的橡树上丢下来的。
    沈尧山说着,迅速拨开了一旁杂乱的树藤。
    你们看!
    宋连蝉被岑倩搀扶着钻进了树藤后面的小空间里,仰头向上看,他们果真在一棵中空橡树的底部。
    这棵橡树应该被雷劈过,早就死了。
    它那庞大错杂的根系,一直支撑着它稳稳地屹立在这里,直到现在。
    仰头向上看的时候,能感受到凉风源源不断地从树干顶部贯穿下来。
    中空树干的四壁有许多藤蔓,除此之外,还有几根垂下来的绳索。
    这些人之前应该就是顺着这里爬上去的,结果被有巢氏袭击,从上面丢下来。
    沈尧山一边说着,一边拉扯了一下绳索,很结实。
    这些人装备齐全,偷走有巢氏孩子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苏信忽然看向宋连蝉,那个孩子很可能就在上面的巢穴里,你的腿受了伤,就别上去了。
    上面必定是危险重重,她腿脚不便,着实让他放心不下。
    可接受委托的是我。
    她接了人家的委托,怎么能不上去?
    我知道。苏信整理了一下那些人留下的装备,所以我替你上去。
    他不是在帮沈志文,而是在帮她。
    不用。宋连蝉说得直截了当,她一向要强,不喜欢被人当成弱者对待。
    我的脚好地差不多了,岑倩,你和沈叔叔留在营地里。
    岑倩虽然大了她三岁,可毕竟人家没受过训练,不擅长攀爬。
    沈志文的年纪又有些大,手臂没力,吊单杠都费劲,攀爬对他说就更不可能了。
    沈尧山爬是能爬,可他胆子小,不怎么靠谱。
    所以她必须上去。
    苏信知道自己犟不过她,也就由着她去了,攀爬的时候始终照看着。
    沈尧山爬在最后面,就在底下笑话她,小宋,你倒好,出来一趟,白捡了个家长!
    嘘。
    在前面带头的苏信忽然示意所有人安静。
    沈尧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太阳刚刚升起,正是开始回暖的时候。
    越往上爬,巢氏规律的呼吸声就越清晰。
    在忍受了一夜的寒冷后,它们在阳光的沐浴下沉沉睡去。
    苏信是最先攀登到树顶的。
    最先入眼的,是用小树枝搭建的巨大巢穴。
    从构造上来看,像鸟类的巢穴,只不过远比鸟类的巢穴大很多。
    巢穴呈圆形,四周都用树枝堆起高墙,单单是一个人的话,很难翻越过去。
    苏信站稳之后,便把其他两个人拉了上来。
    最要紧的是先看看孩子在不在里面。
    沈尧山义气还是有的,第一时间蹲了下来,示意让宋连蝉站到自己身上,先探头看看。
    苏信在一旁随时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他们所在的这棵橡树,远高于周围的其他橡树。
    站在树梢之上放眼望去,能将所有风景尽收眼底。
    薄雾笼罩着的森林宛如仙境,橡树的形态各异。
    它们从很远的地方绵延而来,一棵挨着一棵,一直生长到看不见的地方,到处都是无穷无尽的绿意。
    也能看到其他建造在树梢之上的巢穴,有巢氏在巢穴里,蜷成一团。
    温暖又平静。
    悬挂在枝头的橡栗,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莹润的水光。
    像极了圣诞树上的小饰物。
    道不明风的源头,枝干偶尔微微晃动。
    宋连蝉小心翼翼地朝着巢穴里探看。
    巢穴之中,是有巢氏蜷缩着的庞大身躯。
    它背对着他们,深棕色的毛发平贴在躯体上,腹部规律起伏,甚至隐隐能听见鼾声。
    孩子在不在里面?底下的沈尧山已经迫不及待地小声发问了。
    宋连蝉大致地扫了一眼,没看到,但是等一下
    她试图在沈尧山的肩膀上踮起脚尖,我看到了玩具熊你能不能再抬高点儿?我够不着!
    底下的沈尧山已经吃不消了,把宋连蝉放下来之后就一直揉肩膀。
    我来。苏信站了出来。
    他比沈尧山还要高上一些,宋连蝉站上去的时候,觉得很稳当,莫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把挂在巢穴内壁的玩具熊拿了出来,递给沈尧山,看看,这是不是小渝的玩具熊?
    沈尧山也没怎么注意力道,一不小心捏了一下玩具熊的腹部。
    宁静的树梢上,蓦地传来了玩具熊的歌声。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这突兀的儿歌声,让沈尧山大惊失色。
    会吵醒有巢氏的!
    苏信肩头的宋连蝉颇为无语地扶额,想死是不是!
    她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想办法让玩具熊安静下来。
    沈尧山紧张地不行,想把玩具熊捂在衣服里,好让声音显得小一些。
    塞来塞去,没拿捏住力道,本来唱了两句已经住嘴的玩具熊,反倒唱地更卖力了。
    嘎嘎嘎嘎,真呀真多呀,数不清到底多少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
    巢穴里的有巢氏将醒未醒地动了动。
    沈尧山抓着玩具熊,紧张到无法呼吸。
    大家僵立了许久,总算是确认了,有巢氏没有醒。
    宋连蝉舒了一口气,忽然看到有巢氏的腹部有东西动了一下。
    一个小脑袋从有巢氏的怀里探了出来,一脸迷蒙地揉了揉眼睛。
    小渝!
    终于找到了!
    孩子的身上还穿着失踪前的衣服,人没怎么瘦,只是身上有点脏,白嫩嫩的脸颊上有几道污迹。
    看到孩子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宋连蝉立刻对着孩子招了招手,到姐姐这里来。
    孩子刚刚睡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宋连蝉这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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