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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厌辞(20)

    鼻息也发痒,拼命忍住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苏悦柠敏锐地看出端倪,从一旁的塑料凳上抓起斜挎包,太晚了,我俩先回去了。
    陆钊:这才几点就要回去?
    苏悦柠刚想说什么,乔司月拽了拽她袖子,轻轻摇头,灌下一大口汽水,刺得喉咙生疼。
    她猛地咳了几声,余光里忽然进来一只白皙的手,骨节凸起,缓慢将一杯水推过来。
    乔司月手指缩了缩,几秒后将手覆盖上去,杯壁外围仿佛燃着一团火,手掌指腹传来灼热的痛感。
    这算是乔司月吃得最饱的一顿饭,她不敢抬头看他们,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
    到最后胃胀得难受,心脏也是。
    中途路迦蓝被一通电话叫走,吃完饭后,四个人在交叉路口分道扬镳,陆钊盯着乔司月的背影两秒钟,忽然欸了声,你外婆那小卖部和她家不是在同一个方向,怎么不去送送她?我看她刚才被张巡那眼神吓得够呛,整个人差点抖成了筛子。
    吓得够呛?林屿肆勾唇疏淡地笑了下,我可没见过比她胆子还大的。
    当时场面混乱,几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争执的双方上,但他看见了,那个让张巡摔得四仰八叉的酒瓶究竟是谁踢过去的。
    第23章 23 无望中又掺进去零星的希望
    乔司月没有料到, 之后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她会在学校见到路迦蓝三次。
    第一次是在校门口,看见路迦蓝和一群打扮得流里流气的高中生站在一起, 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笑容张扬恣意。
    第二次她路过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开着,女生正在挨训, 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地面,挺不耐烦的姿态。
    最后一次是在体育馆, 单手执机靠在盥洗台边, 声线轻慢。
    还用问吗?当然成功了, 那导演一看我这条件,恨不得立刻签下我。
    知道了,今晚七点bad ground见。
    路迦蓝将手机反扣在盥洗台上, 一个抬眸,对上镜子里另一双眼睛。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她挑了下眉,轻而易举地展露出夺人眼球的慵懒感。
    乔司月敛神,不再直视对方的眼睛,轻声说:上次在烧烤摊,我们见过。
    路迦蓝粗略回忆了下, 恍然大悟的神情里参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苏辣椒的朋友。
    乔司月:
    路迦蓝哼笑一声,从包里掏出口红,涂上再抿匀。
    乔司月不受控地向她看去。
    这一眼恰好被路迦蓝捕捉到,她晃晃手里的口红,你也想涂?
    对方游刃有余地掌控着话题的主导权, 乔司月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抿直唇线,没说话。
    沉默延续几秒,路迦蓝耐心告罄,一屁股坐到盥洗台上,单手拖住她下巴,轻轻往上一抬,照着对方唇形细致描摹一番,大功告成。
    乔司月眼睫颤了颤,视线稍偏,镜子里的模样陌生到不像她自己。
    这天晚上乔司月失眠了,眼前时不时浮现出在烧烤摊发生的种种细节画面。
    而他看路迦蓝的眼神,就像三月的风,轻柔到不像话。可这种温柔落在她眼里,只是一团厚重的蚕茧,密不透风地裹住她,也像一把被反复打磨后锋利的冰刀,精准地往心窝子捅去。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半夜开始烧起来,浑身酸软提不起劲,手脚滚烫,脑袋像被人用钻头没完没了地凿着。
    她没叫醒苏蓉,随便套了件外套,摸黑下楼,在药箱里找到感冒灵,回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天烧退了些,但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脚步也虚浮。
    你脸色好难看。说着,苏悦柠手探向她额头,额头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昨晚着凉了。乔司月身子往后一缩,从兜里摸出一次性口罩戴上,你别离我太近,会被传染到的。
    苏悦柠紧紧抱住她胳膊,不给她任何机会躲闪,那最好,我还能有正当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没考好。
    这天,乔司月的状态差到极点,做英语阅读理解时,甚至没法集中注意力读完整句话。
    直到隔天早上,人才缓过来。
    结果不出所料,这次的语文、英语成绩又一次大幅下降,徐梅芝第一时间找到她,老生常谈地教育一顿,最后将话锋一转,听说你最近和苏悦柠、林屿肆,还有普通班的陆钊他们走得很近?
    我和苏悦柠是朋友。感冒的后遗症还在,她的嗓音藏在口罩里,闷闷的。
    徐梅芝没察觉到对方逐渐失控的心跳,但避重就轻的一句话,还是让她找到一些不同寻常的苗头。
    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乔司月正陷入早恋深渊,进行一番含沙射影的说教后,才肯放人回去。
    回教室的路上,乔司月遇到正准备去授课的赵毅。
    赵毅关心了句:最近看你都不在状态,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乔司月实话实说,前几天生了场病,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我会慢慢调整过来的。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别给自己太大的负担,这几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老师相信你没问题的。
    嗯,谢谢老师。
    乔司月这段时间的反常,苏悦柠看在眼里,周末找了个借口将人约在玩具城。
    左边柜台上摆着一个变形金钢模型,乔司月看了眼价格:598。
    压岁钱一直存放在苏蓉那,暑假的两笔收入也都上缴,乔司月手头上只剩下储蓄罐里零零碎碎的硬币,显然在这598面前只是杯水车薪。
    在店员注意到她前,乔司月先挪开腿,走到苏悦柠身边停下。
    有看中的吗?我送你呀。苏悦柠说,可不到片刻,她又干巴巴地改口,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先借你钱。
    乔司月摇头,我就随便看看,有需要的话,我会问你借的。
    快分别时,苏悦柠拉住乔司月的手,终于没忍住问了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是不是上次在我家?
    她声线压得很低,更像在自言自语,但乔司月听清了。
    说不上缘由,但凡牵涉到和他有关的话题,乔司月神经的敏感度总能在一瞬间飙升到顶峰。
    黄昏从地平线上升起,橙红的光束以雷霆之势蔓延开,仅隔两条绿化带的马路上,车马不停,鸣笛和哨声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兵荒马乱。
    乔司月的声音夹在中间,几不可察,在搬来明港前,我就见过他了。
    乔司月是在两年前爷爷的葬礼上见到他的。
    爷爷一直一个人生活在明港,直到三年前才被乔崇文接到南城。
    那天乔司月放学回家,乔崇文把她喊到小房间,指着报告单,声音又沉又哑,看清楚上面写的字了吗?你爷爷他得了癌症,喉癌,二期。
    空气静了一霎。
    乔司月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在转瞬即逝的空白后,她轻声问:要化疗吗?
    乔崇文没说话,只是摇头。
    年岁已高,每次化疗都是一种折磨,再加上病人自己不愿意,深思熟虑后,乔家三兄弟决定尊重老父亲的意愿。
    房间里没有开灯,晚冬的夜暗得很快,不到五点,已经褪成黯淡灰,乔崇文的脸没在阴影里,挺括的肩膀耷拉着,形神俱疲。
    乔司月没生一张巧嘴,不擅长安慰人,她安静站了会,离开时悄悄把门带上,客厅里乔惟弋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他的笑声盖过电视机里的旁白。
    上了年纪,抵抗力弱,癌细胞扩散得很快,没多久爷爷连基本的吞咽动作都变得艰难,吃饭时经常咳出一地饭粒。
    那段时间,乔司月经常听见苏蓉和乔崇文在争执,准确来说是苏蓉单方面的牢骚,类似于你那两兄弟是摆设吗?凭什么就我们家出钱出力照顾你爸?
    说着她又开始忧虑起自己的晚年,对乔司月的说教见缝插针:我把你养到这么大,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你以后可不能把我和你爸丢下,老了也不能嫌弃我们麻烦,知道吗?
    乔司月攥紧水笔,极低地嗯一声。
    第二年夏天,爷爷病重。乔崇文请了两周的假,没几天苏蓉也赶去明港。
    那天下午第一节课是随堂测验,乔司月没考好,意外的,数学老师这次一句责备都没有。
    自习课前,乔司月被叫到办公室,班主任唱了近五分钟的独角戏,才放她回教室。
    下午小舅来接她,同行的还有大姨和外公外婆。
    乔司月走到半路,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干,定在原地抬不起脚。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忽然肩胛骨传来钝痛,然后是撕裂的声音,地上的影子变成翅膀的形状,却只有半边。
    她被拉扯着向上,两秒后摇摇欲坠。
    耳边插科打诨的笑声不停歇地响着,班主任的嗓音混进来,模模糊糊的。
    她说什么了?
    乔司月认真回忆了下,好像是说爷爷今天上午去世了,还有一些安慰的话,最后通通变成: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到她的学习。
    南城到明港差不多三小时的路程,时间在弯弯绕绕的山路里显得格外漫长和枯燥,车上的谈话声一直没停下来过。
    乔司月看着车窗外深蓝色的海,忽然听见大姨问:乔乔,你爷爷走了,你难受吗?
    乔司月脑袋空了一瞬。
    小时候,身边的大人总爱问她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后来乔惟弋出生,问题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你爸爸妈妈是不是偏心你的弟弟。
    这一刻,乔司月觉得大姨这问题白痴到和那两个有的一拼。
    乔司月咳嗽几声,抬手把口罩拉实。
    感冒了?
    她点头。
    大姨让小舅把空调升上几度,注意力转移后,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一下车,含着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转瞬被吸进肺里,乔司月呛了几下,重新把口罩戴上。
    小院烟雾缭绕,乔司月跪在地上,对着头顶的黑白相框,轻轻唤了声爷爷,脑袋里倏然跳出他们的最后一段对话。
    下学期就初三了?
    嗯。
    时间过得真快哟。
    嗯。
    乔乔,人的一辈子就这么长,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不要留下任何遗憾。喉咙像含着一大口痰,说话囫囵不清,所以他将语速放得很慢。
    乔司月微微愣住,觉得他话里有话,可不等她多想,他剧烈的咳嗽声将她的意识从中剥离开。
    三天后,爷爷孤身回到明港,乔司月的这个疑惑随着他的去世最终成为一道无解题。
    耳旁骤然响起请来的哭丧人歇斯底里的哭声,乔司月偏头看去,见她脸上全是眼泪,心口微滞。
    不是她的亲人,她怎么能哭得这么伤心?
    就像在听到爸爸说爷爷罹患癌症,那会她觉得应该说些什么,现在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哭。
    也可能是,有人希望她能在特殊的时期给出恰到好处的反应。
    可她哭不出来,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堵得难受。
    跪拜礼结束,苏蓉将乔司月拉到一边,塞给她一个馒头,先吃点垫垫肚子。
    乔司月曲指轻轻捏了下,馒头被风吹得硬邦邦的,等苏蓉离开后,她放回袋子里。
    很久以前乔司月就知道,明港的气味是单调的,街上到处都是海鲜散发出来的腥臭,这会倒变得丰富起来,掺进去呛鼻的焚香味,反复压迫着她的神经。
    她深深吸了口气,穿堂风吹得她脑袋更疼了。
    迎面一个陌生女人堵住她的路,这人用方言说了句,乔司月没听懂,只提取到爷爷这个在特定时候有着特殊意义的字眼。
    乔司月也不管对方在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路过小屋,里面的争吵声快要压不住。
    今天正好三兄弟都在,把丧葬费和礼金算清楚了,省得到时候有人说我们贪小便宜。是小婶婶的声音。
    乔司月脑袋里的那根弦终于断掉,发出嗡嗡的余声,她抬起脚,几乎是跑着出去的。
    一时的冲动,让后来的遇见顺理成章。
    一整排流动摊位里,他显得格格不入。
    五官立体,眼窝深邃,眼尾岔开两条明显的弧度,皮相和骨相如出一辙的优越。
    穿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没拉,露出里头的同色系短T。烟灰色的工装裤扎进短靴里,显得腿又长又直。
    手臂搭在横杆上,另一只手划拉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的姿态。
    不知道在看什么,嘴角忽然挂上些许笑意,眼角跟着一弯。
    等乔司月再度看过去时,他已经将拉链拉上,领口高高竖起,抵在瘦削的下巴处,黑白分明。
    乔司月无意识朝他逼近,男生听见动静后抬头看她,两秒后视线落到她的丧服上,却没问什么。
    倒是她没忍住先开口:今天是我爷爷的葬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对陌生人时,那些深埋于心的阴暗能够轻易宣之于口,还是在她潜意识里认为,今天过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那些无人可诉的心里话一股脑地朝他宣泄出来。
    可我哭不出来。
    乔司月低垂着眼睛,黑色帆布鞋下踩着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枯枝败叶被风吹得到处都是,这里的脏乱和远方澄澈的海水形成鲜明对比。
    林屿肆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不是在自言自语,片刻用理所当然的语调回:哪条法律规定葬礼就要哭的?想哭就哭,不想哭就不用哭,就这么简单。
    乔司月愣了下,那能笑吗?
    这还不是你说了算。
    他眼尾一垂,指着糖画说,想吃吗?
    乔司月忍不住去寻他的眼睛,瞳仁清澈地映出自己的模样。
    似乎听见胸腔里有东西在狂跳,她压下心头的躁动,点头后又摇头,我没带钱。
    请你。他问,想要什么?
    月亮可以吗?
    他没应答,直接拿起糖浆勺。
    还没倒,插进来一道男声,陆钊咬着冰棍走来,又给我爸看摊子啊,这么热心,怪不得我爸那没眼光的会这么喜欢你。
    林屿肆带点嘲讽性质的笑意兜不住了,你搞错一件事,陆叔喜欢我,是因为脸蛋好,还有这里好使。
    他点了下脑袋,气得陆钊直接给了他一脚,还脸蛋好,把自己当小白脸呢?
    林屿肆勾唇笑。
    男生低头专注制作糖画的时候,乔司月眼睛又盯住他,看了好一会,还是没法将他和摆摊小贩对上号,一身朋克装的打扮倒像是地下乐队的成员闷声敲着架子鼓的cool guy,棱角分明的脸上刻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想到这,乔司月没忍住笑出声。
    不合时宜的笑,招来两位男生的齐齐抬头。
    陆钊像刚注意到她似的,特别是在看到她身上的丧服后,夸张地瞪大眼睛。
    他是单眼皮,眼皮极薄,睨人时有种张扬的锋利感,现在的表情给他平添几分怪异的可爱。
    你是乔家的?
    想来也是,明港镇就这么大,今天也就一家在办丧事。
    乔司月点点头,陆钊若有若无地哦了声,乔老爷子是你什么人?
    乔司月还没说什么,一道清朗的声线响起,语调却是不紧不慢的,问这么多,你查户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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