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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石录(39)

    闻海闭上眼:我现在没心思和您聊天。
    齐军坐到他对面,心里难受?
    没有。
    想哭?
    没。
    人抢救过来了?孟浩从大学开始就一直把我哥当成偶像,处处都学着我哥,如今也挨了次这破事,也算是齐军叹了声气,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古怪意味,他还是比我哥命好。
    闻海莫名笑了,点头道:是,心梗而已,抢救及时就没事了。
    说完,他扔下一张钞票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扶着路边郁郁葱葱的垂柳树,开始撕心裂肺地干呕。
    齐军远远看着他蜷缩的侧影,想起那时有个小孩不哭不闹地跪在齐建的骨灰盒前怎么都不肯起来,他去问他,你为什么不起来?
    小孩说,我以后要像齐叔叔一样,但我的葬礼上不该有这么多人,他们很吵。
    他一直以为那是句孩子的玩笑话,原来不是。
    闻海精疲力竭地靠坐在副驾驶,他什么都没吐出来,却几乎把喉咙抠出了血,嗓音粗粝又嘶哑:随便找家宾馆吧,我今天不想回去。
    齐军没理他,打开转向灯,继续朝闻海家开了过去,问道:那小孩还住在你家?他今天高考完,你不像让他看见你这幅鬼样子,是不是?
    闻海不答话,往旁边缩了缩。
    齐军冷冷笑了一声,又嘲讽又悲凉:你记得我哥有个女朋友吧,那姑娘和我哥在一起快十年,从十八到二十八,定时定点去我家提亲,一直被我哥挡着,每次和姑娘吵完架分手,他就一个人出去喝酒,喝得比你还惨,我每次把他往家里搬,问他为什么这么作,他就说他不能耽误那个姑娘,那姑娘有多好,他有多傻逼,他对姑娘掏心掏肺地好,却又一直把人往外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他妈就是犯贱。
    后来我找人打听,我哥死后那姑娘一直没嫁人,领养了个小女孩,姓齐,因为我哥喜欢女儿,现在跟着女儿出了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齐军停下车,你说那姑娘到底算不算被我哥耽误了?
    不重要了。闻海低声说,他会有更好的,我不是那个人。
    齐军点了根烟,把烟卷递给闻海,玩味地重复了一遍:会有更好的?小海,解剖台上躺过的那么多人都值得更好的,可人这辈子就那么一点运气和时间,用完就没了。
    闻海接过烟没动,直接用手指把烟给掐了,这个动作他也是跟着齐建学的,齐建是为了耍酷,他是为了提神,疼痛让他瞬间从微微的醉意中恢复清醒,用力咳嗽了几声,哑声道:我先回去了谢谢您。
    齐军看表情是有点想动手的,夹着烟狰狞地吸了口,叹道:服了,你真他妈是我哥带大的。
    闻海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不,我命也比他好。
    高考考场分散在不同学校,柏云旗一个人留在一中,另外三个都去了城西的实验高中,他和别人也都不熟,因此没跟着那帮要开毕业趴的同学出去刷夜,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听到开门的动静,鞋都没穿好匆匆跑了出来,先闻到了闻海身上的酒气,连忙问:您不是加班去了?喝了多少?要胃药吗?
    闻海从前因为卧底专门练过酒量,红的白的啤的黄的兑一起能喝两斤不倒,这会儿虽然有了醉意,但神志完全清醒,扯下领带挂到了衣架上,说:没事你先去睡吧。
    柏云旗神色犹豫,依旧站在客厅,和他对面的那颗仙人球相呼相应。
    那帮我倒杯水吧。闻海咳嗽几声,声音愈发像一把揉了玻璃渣的砂砾,我先去洗澡。
    倒完水的柏云旗坐在沙发上掐表,平常洗个澡顶多十分钟的闻海在卫生间待了足足半小时,出来时头发还滴着水,T恤也半干不湿地贴在身上,心不在焉地推开主卧的门,根本没朝柏云旗那边看。
    犹豫了一会,柏云旗往杯子里掺了点热水,端着杯子敲了敲闻海的门,压着声音说:闻哥,您喝点水吧,喝完酒容易口渴。
    片刻后,闻海的声音清醒而低沉:进来吧。
    那人侧躺在床上,眼睛像两盏幽暗的烛火,凉被松垮地搭在腰间,呼吸声比平常沉重许多,像是强忍着某种痛苦。
    柏云旗担心打扰他,把杯子放上床头柜,低声说了句晚安,转身准备离开。
    闻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轻声说:我都知道。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没头没尾,柏云旗却什么都明白了。
    他数着秒数转回身,又数着秒数和闻海对视,最终在闻海松开手的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耐性和理智,屈起一条腿跪在床边,俯身抓住对方的手腕,几乎是视死如归地吻上了冰凉又沾着酒气的嘴唇。
    柏云旗在这方面完全一窍不通,动作焦躁而生疏,而那人竟然比他还生疏,两人纠缠在一起,闻海完全是在被动地接受着一切,但他又全无反应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直到柏云旗的舌尖轻轻扫过闻海的上颚时,床上的人才颤抖了一下,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柏云旗因为这个动作僵住了,破釜沉舟,风萧水寒,他又一次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他感觉到自己哭了,但从嘴角滑落的泪又像是闻海的。
    终于,他撑着闻海的肩膀直起了身,那感觉就好像是他把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压制在了床上,在日积月累的压抑中积攒变质的绝望撞得他胸口剧痛。
    要不就这样吧。柏云旗想,现在放把火,咱俩一起玩完,一了百了地同归于尽。
    但他注视着闻海的目光又是极温柔的,甚至带了虔诚的意味。
    闻海还是没什么动作,只是闭上眼叹了声气。
    对不起。柏云旗慌忙退了几步,浑身一哆嗦后陷入了万念俱灰的理所应当中,倒显得和闻海一样的冷静,对不起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闻海问他,你是觉得喜欢男人是错的,还是觉得喜欢我是错的?
    柏云旗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是个孩子啊。闻海无奈又纵容地笑了,你没什么错,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于心有愧,当初强行把你拉进我的生活,是我贪得无厌,妄图在你的未来占有一席之地。
    飞蛾扑火,原来到底没人逃得出因果报应的这张网。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二章。
    第51章 运气
    第二天一早, 生物钟作用下六点就醒了的闻海硬是在床上躺到八点才爬起来。他刚出卧室就在客厅遇见了正坐在沙发上做听力精听的柏云旗这位的学习生活好像完全不受高考是否结束的影响,一如既往地有序而高效。
    两人眼中都是一宿没睡的彼此,憔悴得不分伯仲。
    柏云旗脸色如常地摘下耳机, 对昨晚的事发生的缘由只字不提,直接给自己定下了行事荒唐的罪名,询问着责罚:我这几个月还能住在这里吗?
    闻海被自私和懦弱团团包围,只得沉默以对,任由柏云旗揣测自己的意思。
    柏云旗只当闻海是碍着自己还是柏桐安的便宜弟弟,看在柏家的面子上不好赶人,勉强厚着脸皮说:现在我也没别的地方住, 我先继续住着可以吗?
    闻海依旧沉默着。
    是这样的, 您昨晚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我想了一晚上,喜欢男人不是什么错,喜欢您也不是什么错, 但如果给您添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那就是我的错了。柏云旗一退再退, 您要是不想看见我
    书房一直都是你的。闻海闭了下眼, 语气疲惫不堪, 想住就住着吧。
    柏云旗点了下头, 起身准备躲进书房。
    小旗!闻海快步走过去, 在他关门的瞬间抬手抵住了门板,和柏云旗一瞬惊喜后渐渐沉寂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他咽了口唾沫,艰难而无奈地说:你是个好孩子好人,是我
    是您不好吗?柏云旗也不再抵着门了, 认命似地垂下了手, 您用不着为了我这样说自己。
    闻海徒劳地接上刚才的话:是我不好, 是我的错。
    您别这样,柏云旗的姿态放得更低了,声音都沉了下去,而在强行压抑的情绪中又物极必反地榨出一丝无稽的笑意,就当是可怜我吧。
    闻海撑着门板的手猛然收紧,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嘴唇。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你也许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一定不是你会遇到的最好的人。
    一个人的生命那么短,未来却又长的望不到头,他明明知道有的人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相遇,却依旧恐惧于未知的变数。
    闻海想起了水秀,想起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起了方孟浩,想起他挂掉的那通电话,还想起了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她一个人活着,最大的心愿是和一个男人共度一生,最大的遗憾是那个男人错过了她,永永远远地错过了,连个机会都不曾给她,连未亡人都让她自封。
    他浑身都在抖,抖得站不住,忽然捂着嘴退后了两步,喉间一腥,指缝里渗出了一丝鲜血。
    刚刚还一脸参透红尘的柏云旗当即就疯了,不管不顾地抓住闻海的肩膀,连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酒?!你喝酒前吃饭了吗?!是不是胃出血闻海!
    闻海疼得浑身发软,无力地顺着墙蹲坐着,摆着手说:没
    没什么事?!什么算有事?!你死了才算没事吗?!柏云旗陡然暴怒,刚刚度过变声期的嗓音近乎凄厉,你他妈这算什么?!你他妈想死就非死我眼前头吗?!
    柏云旗从滔天的怒火中清醒过来,自己把自己吓傻了,急忙放开抓着闻海的手,手忙脚乱地起身要去找手机:我先叫12唔
    几秒前还半死不活的闻海一把把人抓住翻身摁在墙上吻了上去,他满嘴的血腥气,扳着柏云旗下巴的手上也沾着血,未干的血滴顺着他的手指滴到两人衣服上,斑斑点点,像极了一簇簇火苗。
    又悲又怒的柏云旗这会儿简直是魂飞魄散,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凉的墙面,垂下的手微微抓着那人的手腕,不知道是该抓紧还是该放手。无意间,他的目光落在地板上未干的血迹,心里忽然一抖,借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洪荒之力,抬手用力一掀,竟然真把闻海给推开了。
    闻海刚稳住身子,猝不及防又被推了一把,重心不稳地跌坐在了地板上,惊愕地看着满脸通红的柏云旗。
    那位好像要哭了。
    小旗!闻海慌了手脚,你别我他头一次尝到了情之所至和色|欲熏心生出来的恶果,被噎得心乱如麻,说话都说不利索。
    您这算什么?柏云旗嘴角还沾着闻海的血,一字一顿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您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闻海垂下眼,过了片刻,他单膝跪地和柏云旗平平对视着,声音也完全冷静了:小旗,我让你好好想想,意思是想明白我到底哪里值得让你喜欢。我是个多糟糕多不是东西的人你比谁都清楚,你现在的喜欢,很可能只是太缺乏一个精神寄托,我在一个时机出现刚好补了这个缺,于是你就火急火燎地把心掏出来让我接着,生怕以后没人再要它。
    他轻轻笑了声,怎么会没人要呢?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有多好多优秀,到时候你才能真正明白你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
    而他不过是一个在正确时间出现的可能正确也可能错误的人可人生不止有一个正确时间,遇到的人也没有正确只有更好。
    你其实就是觉得我在犯贱是吗?柏云旗反问,我太年轻,我分不清爱和依赖,我以后也许会遇上更好的人
    不,小旗,你听我说完。闻海用力抓住柏云旗的胳膊,不是也许,是一定。对于大多数人爱情并不是非谁不可的,哪怕你不小了,你能分得清你对我的感情,但你的路太长太宽了,一定会遇上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如果你现在选择和我在一起,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是因为无谓的责任心和愧疚放弃一个原本可以更美好的未来,还是和我一别两宽,好聚好散?
    柏云旗先是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深意,顺着他的话问道:您希望我选后一个吗?
    不,我害怕你会选后一个。闻海缓缓放开了手,哪怕你的确应该选。
    柏云旗急促的呼吸声骤然停住了。
    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因为我这辈子有太多次死里逃生,太多次错上加错,运气已经到此为止了。
    接近一分钟的死寂后,柏云旗用大拇指揩去嘴角的血,起身道:我送您去医院,您先去换衣服吧,需要打120吗?
    闻海愣了下:打车就好,先把我拉起来。
    看着闻海伸过来的手,柏云旗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我先确认下,您刚刚是说您也喜欢我吗?
    柏云旗:还是先送您去医院吧。
    饶是闻海对柏云旗这种得过且过的鸵鸟心态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也被这不按常理出牌、闭着眼乱撞的套路搞糊涂了,一时摸不准柏云旗到底是就此放弃了还是想着等自己从医院出来再玩个大的,不由攥紧了对方的手,出声道:我
    您先别说话。柏云旗挣开闻海的手,转身准备去拿闻海平常放在门口置物架里的医保卡和一些别的证件,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恍惚又有条不紊,机械地重复道:先送您去医院。
    闻海被挣脱的手空空落落悬在半空中,手指一根一根收紧,慢慢收回了身侧。
    柏云旗从闻海家一路懵到了病房,医生嘱咐什么都是嗯、好、是地回答,目光从医生身上游移到天花板再飘忽到床头柜,唯独不敢落在闻海身上。到最后医生也看出来他状态不太对劲,确认道:刚刚说的都记住了吗?
    嗯?柏云旗回过神,也不知道刚刚在想什么,张口就一字不落地把医生刚刚那一大段注意事项从头背到尾。
    柏云旗:您问这个干什么?
    医生:我让你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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