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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中宫令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第1节

    中宫令gl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晋江高积分20161013完结

    当前被收藏数:3371 文章积分:105,340,320

    晋江原创地址:xebookphp?novelid=2483677

    穿成宫女肿么破!急,在线等

    ——别怕,抱皇后大腿!

    勾搭皇后需要哪些撩妹技巧?

    ——详情请见文内。

    金手指技能没有点亮,老娘想炸。

    ——宫廷生存三十六计,点亮的是脑子。脑子不够用……憋着!

    深宫老嬷是怎样炼成的本文讲的是深宫老嬷和皇后那些事儿。

    清穿。又名《皇后攻略》或者《被皇后攻略》233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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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经文案来一发】

    《清史稿·顺治》载:顺治十年八月,皇后废。清世祖孝惠章皇后博尔济吉特氏,顺治十一年五月聘为妃,六月册为后。时年十三岁,世称小博尔济吉特孝惠章皇后。

    史载,这位继后“木讷,无所言”,丝毫不得顺治欢心。虽居后宫之首而无实权,后宫事宜由皇贵妃董鄂氏以协理之名全权掌控。小皇后更被顺治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欲废之而后快。她最大的作用,就是陪顺治帝和董鄂妃演绎了一场旷古绝伦的帝王之恋。

    深宫内苑,自来是红颜死葬处。其中尤以新任继后小博尔济吉特氏首当其冲备受顺治刁难。她是他的正妻,却是最直接承受他的厌恶鄙夷和处处责难的第一人。

    顺治帝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不是他至死不忘的董鄂妃,而是让他入眼即厌的小皇后——博尔济吉特·素勒

    内容标签:清穿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博尔济吉特·素勒,文澜(桑枝) ┃ 配角:顺治,董鄂妃,孝庄太后,康熙 ┃ 其它:gl

    文章类型: 原创百合古色古香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w\)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524680字

    ☆、楔子

    宁寿宫。

    “文澜,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为我被禁锢深宫一生?”

    “你呵——问得傻!”若说后悔,只后悔没能更早陪着你。如果当初可以早点到你身边,你就不会一个人承受那些苦。

    “文澜——”

    “嗯?”

    “我知足了。”

    康熙五十六年,仁宪皇太后卒。享年七十七岁。

    我也知足。很知足。

    一辈子很长,也很短。

    千百年的流年变换,千百年遥不可及的距离。时光缱绻。

    得你,得与你相伴。

    博尔济吉特·素勒,上天着实待我不薄。

    还记得那时花色正艳,高高的玉阶之上,你恬静如尘世最美的花。五彩绣帔,金凤盘绕,满殿华服也挡不了你沉静如水的淡漠风华。

    隔着千百层的台阶,隔着满朝文武大臣,隔着整座金銮殿里最漫长的距离。

    只一眼,便定下天涯。

    世人都道那董鄂妃是当世最美的绝色,我却知道,沉如水稳如山,静默如你,才是这世间最炫目的人儿。

    可惜,只有我知道。

    可幸,只有我知道。

    我都知道。素勒,我都知道。

    ☆、正文01

    日暮,薄雾渐起。

    城墙巍峨,朱红色铸成的血色长廊,高耸在前方,狭长又绵延无尽。厚重的威压迎面冲来,挤在心肺间,让人喘不过气来。飞檐倒钩,垂下的坚硬冰凌晶莹剔透,透过暖暖的夕阳却渗出森寒的冷意。雪,白如凝脂,透亮刺目。

    一队宫女太监鸦雀无声的悄然静走,唯有脚下未来得及化开的雪发出吱吱声。

    宫门深重,气势磅礴。转眼间吞噬了人影,唯有洁白的雪漫无边际,掩盖着紫禁城辽阔的地面。

    十四衙门(相当于内务府)的司礼监,正二品总管太监吴良辅着蟒缎绣锦鸡袖袍,端坐堂中,手捧上品大红袍,慢悠悠的啜饮。偌大的司礼监安静无声,唯有吴良辅杯盖轻击茶杯的清脆声“当当”响着,一声一声不重不轻的回荡。

    “吴总管,这些是李嬷嬷从新入宫的宫女中亲自挑选出来的,都是些手脚利索又伶俐的丫头,嬷嬷的意思是,皇后娘娘那里按照惯例是要分去四五人,但是皇贵妃娘娘那里……”小太监周成呈上二十位宫女的名单,毕恭毕敬得跪在当首,嫩白的小脸绽放着谄媚的笑容,一字不落地转述着辛者库掌教嬷嬷李应荣的话。

    “杂家心中有数,”吴良辅轻捏莲花指,从身前小太监手里接过名册,漫不经心的扫了眼下跪的一众宫女,尖细的声音夹杂着碰撞的瓷器轻击声,显得尤为刺耳,“眼看着年关就要过了,李嬷嬷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知道杂家又得操心这些个宫女太监的事情,倒会为杂家分忧,比那个眼高于顶的蔡宛芸体贴多了,她这个情,杂家记着了。”

    周成一喜,连忙叩首,“总管大人哪里话,李嬷嬷说了,吴总管是为皇上办事儿的人,咱们这些奴才能为吴总管分忧解难,是天大的福分,哪敢承个情字!盼只盼着总管您能少些劳碌才是!”

    “杂家为皇上办事,哪敢说什么劳碌,”吴良辅对天拱手作揖,“皇上看得起杂家,才是杂家的命好。”吴良辅眼角扫了下深跪在地的周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这小子倒会说话,叫什么名字?在哪里服侍?”

    周成愈发深深地叩首,五体投地恭声答,“那也是总管好手段,留得住皇上他老人家的心。小的不才周成,司礼监小太监,今儿有幸得李嬷嬷重托,特来代她老人家来叩见总管大人,能见总管一面,实在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分!”

    “呵呵呵~”吴良辅听得心中舒坦,由身旁站着的小太监半搀扶着站起来,白如面粉的脸颊上笑出一团皱纹,捏着手指走过周成面前,“真是懂事的小子。李应荣手底下的人跟她一样有眼力,好好干,跟着李嬷嬷,不会亏了你的!”

    “谢总管提点!”

    周成大喜过望,几乎要将脸扣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费了很大功夫,才从小冯子手里夺得带宫女来拜见内侍省总管太监吴良辅的机会。这些场景这些话,早早就刻在了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默在心中练着,终于有机会说给吴良辅听,周成这辈子能不能抬起头来,就看这次的机会了。

    “你先回去吧,待杂家细细分量了,定下各宫宫女,再令人交予李嬷嬷。”吴良辅难得心情好,肯多说几句,周成自然看了出来,心中愈发砰砰乱跳,看来自己是入了他的眼,以后只要多加奉承,定会多有升迁重用的机会!

    “奴才遵命!”

    待周成再次抬起头来,身后一众宫女和大太监吴良辅已经没了踪迹。司礼监顿时又空了下来。周成抬起头,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闪闪发光,也掩饰不住他激动的笑容。

    ≈

    辛者库。

    宫女们翘首以盼,终于等到小太监周成从辛者库管事李应荣嬷嬷房间出来,连忙凑上去,“周公公,可有什么好消息?”

    已有宫女悄悄塞了十两银子,“这次分到皇子妃嫔那去的都有谁?”

    周成皮笑肉不笑,姿态骄傲地睨众人一眼,“自然是有福的去了该去的地方。没福气的——”眼角斜看向外围的文澜,“就只能一辈子在这辛者库做杂役。”

    宜春拽了文澜衣袖,“你又没给他这个?”示意她手中的钱袋。

    文澜苦笑。

    “你的银子还没找到?”宜春神色怜悯,“这两年的月钱和赏钱……都没了?”

    文澜无奈,不由轻叹。她毕竟不是这身子本尊,怎会晓得这小宫女把银钱藏到哪里去了。几乎翻遍了桑枝——就是她自己的住处,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宜春叹气,“如今绿莺也走了,不然她或许还知道。桑枝,你不如求嬷嬷给你做主,指不定真被偷了呢?”

    “罢了,若是让嬷嬷知道,一定会怪我做事不小心。钱能不能讨回来不好说,倒让我给她留下了坏印象。”

    宜春看她一眼,没说话。却挤到周成跟前,塞过去些银子,“周公公,还望你多帮衬。”

    “好说,好说。”

    宫女们也不敢多待,递上话送出钱财,也就各自散了。

    文澜打着络子,神情专注。这种巧功对文澜来说,可谓极难。若没有绿莺费心教导,只怕时至今日她还分不清针脚针眼。

    莫名成了宫女,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谨言慎行,唯恐哪处出错遭嬷嬷责打。嬷嬷教导不留情,净是让人身上不落痕迹却痛不欲生的法子。这大清后宫,宫女皆是上三旗包衣出身,各个容貌端正。在辛者库,宫女们犯错受罚,通常都不会像内侍省的太监一样挨巴掌,嬷嬷不伤宫女的脸和身上的肌肤,为的是有朝一日说不定这宫女就入了谁的眼飞黄腾达了。脸就是宫女的本钱。又因为是旗人,出了这宫门大家都一样身份,所以嬷嬷们也鲜少骂人,但厉声斥责却是毫不留情的。

    文澜到底没受过调|教,尽管她谨言慎行可还是有诸多不合礼仪之处。比如睡觉时的姿势只能侧卧,吃饭时不能快,说话声音要柔,脸上要时刻保持笑容——还得是发自内心的、让人一见就觉得欢喜的那种笑容,但凡强颜欢笑便要吃闷棍——就是在棍子上缠着厚厚的布,一棍打下去能震得人五脏俱裂却不会留下太重的痕迹,伤痕三五天也就就消了。只是那内伤少说也得十天半月才能缓下去。辛者库宫规严格,宫女决不许擅自出宫半步,踏出宫门就是死。文澜想,也不知道别人清穿是怎么做到四处蹦跶还能活命的。不过,幸好绿莺走了出去。

    文澜望向那辛者库宫门,脸上挂着笑,心里却一声叹。

    出了这辛者库,是福是祸也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  辛者库在清朝是做贱役苦差的包衣组织,并不是专门监管罪奴的机构。

    ☆、正文02

    桑枝没有野心。既来之则安之吧,据说宫女只要待到三十岁就有可能放还出宫,她倒是不介意在这辛者库等到三十岁。虽然如今才十九,余下的十一年未免太漫长了些,但总好过无辜丧命。

    嬷嬷们常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一朝入深宫,才略窥这宫中可怖处。辛者库分为三部分,宫女们住在中部,也住了些犯官家属。北部为太仓,是日用粮食储备之地;西南部为内侍省,是宦官所在,掌管宫中的一切大事小情。桑枝常常看见那些犯官家属被责打辱骂,任意欺凌,死了也就随便托个名义掩盖过去即可一了百了。真真没有别处能如这里一般人命贱如草芥了。

    出了辛者库,离荣华富贵又进一步。但不离开,也未必就不好。桑枝还听年长的姑姑们说,辛者库之外的宫女要是碰上不好的主子,活活被打死的大有人在。宫女都是奴才,贱命一条,打死了也无非就是给家属些安抚财,主子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而已。最多也就是降个品级,禁个足,等过一阵子事情杳无痕迹了,主子解禁品级也就回来了。

    这样一想,相比出辛者库到各宫处服侍,其实在辛者库里,宫女还是相对安全的。毕竟宫女不是犯官家属,大家无品级之分,尽管时常挨掌事的训打,但到底于性命无虞。桑枝眨眨眼,望向辛者库宫门,暗自为绿莺祈福。

    宜春一边洗衣裳一边悄声说,“桑枝,你听说了吗?绿莺被分到承乾宫去啦!”她羡慕之极,“绿莺命真好啊!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这辛者库。”

    承乾宫是当今皇贵妃的住处,桑枝醒来没多久就听说了无数承乾宫的事迹。听说承乾宫的这位皇贵妃,刚入宫就深受宠爱被破例封为贤妃,没过一个月竟然又被擢升为皇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位。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绝无仅有的恩宠。更传奇的是,皇贵妃虽名义上次于皇后,但实际上以协理之名掌控后宫,也就是说,承乾宫的皇贵妃才是真正的后宫第一人。

    宜春见她不说话,觑她一眼,“桑枝,你说绿莺如今出人头地了,会不会记得你?她现在要是肯推荐你,说不定你也出头了。承乾宫是大家挤破头都想去的地方,绿莺命真好。”

    桑枝笑笑,“她自己能顾好自己,我就很知足了。”

    宜春哼了声。

    桑枝算是这群宫女里年岁不小的一批,宜春和绿莺是同时进来的,两人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十四衙门挑选宫女,要的是上三旗包衣里十三到十七岁的适龄女子,逾龄不取。桑枝十七岁那年进来,次年绿莺和宜春也进了宫。没成想,桑枝在辛者库待了两年还是籍籍无名,绿莺只经过一年教导就已经优秀到可以被分到承乾宫去了。大概桑枝心地善良,待绿莺极好,两人情同姐妹,所以等换了芯子的桑枝大病一场醒来时,绿莺看她的眼神就总怪怪的。不过,绿莺待她仍旧极好,她病时绿莺衣不解带尽心照顾,一声声桑枝姐姐让人心软。可惜好景不长,才过半年绿莺就被挑选出去,桑枝又是孤身一人了。

    身边的宜春虽然年龄和绿莺差不多,但心劲儿不小,桑枝不敢信她。

    没过几日,嬷嬷训话,宫女们小心听着。

    掌事李应荣神色严肃,“前些日子从咱们这里出去的宫女,你们也都听说了。好好听训导,长点眼色做事,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如今虽然承乾宫去不得,但坤宁宫也是个不错的。接下来你们能不能走出辛者库,就看你们自己够不够本事了。”

    哪料坤宁宫最是宫女们不愿意去的。掌事离去后,宜春吓得脸都白了,“要是被派到坤宁宫,我宁可留在这里。”

    “为什么?”桑枝很疑惑,“虽然承乾宫冠宠六宫,但坤宁宫可是皇后啊!去了那里,你不是更能飞黄腾达?”

    “你不知道?!”宜春压低声音说,“亏你来的早,竟不知道坤宁宫那位?”

    桑枝摇头。

    宜春不屑的嗤笑,“难怪你两年了还没出辛者库。”又问,“难道绿莺也没跟你说?你们不是好姐妹吗?”

    “说什么?”桑枝皱眉,“听你这话,像是知道不少。可别是虚张声势吓唬人吧?”

    宜春冷笑,“桑枝,你自己蠢笨,还以为别人跟你一样蠢笨吗?”她眼珠转了转,声音愈发低了些,“坤宁宫那位最不讨皇上喜欢,现今宫里谁不知道那坤宁宫就如同冷宫,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四年,皇上连去都没去过几次。你不知道?绿莺没告诉你?”

    桑枝心里就凉了半截。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她稳下情绪,“绿莺知道?”

    “自然。”宜春说,“这还是我无意中听绿莺说起,后来打听出来的。”眼神中就带了讽刺,“我看你和绿莺这好姐妹也是个幌子,这种事都不告诉你。”她有些得意洋洋,“还有,咱们这位继任的小皇后是原来废后的侄女,科尔沁家族的。我看哪,皇上就是不喜欢科尔沁的女人,原来的科尔沁皇后被废,这会儿又来了个科尔沁小皇后,难怪皇上不喜欢。咱们皇上巴不得立承乾宫那位为后呢!要不是刚废后没几年,指不定承乾宫那位就真成皇后了。”

    “废后?”桑枝问,“还有个废后?”

    “就是如今永寿宫的静妃,原来可是皇后呢!现在住在永寿宫,也跟冷宫差不多了。”又说,“可千万保佑不要把我派到这两宫去,不然再无出头之日就算了,还得受人白眼。”

    主子受冷遇,宫里的宫女太监自然也跟着没好处。

    桑枝却想,这继任小皇后怪倒霉的。转念思及绿莺,暗忖道,也许绿莺早就跟这身子本尊说过这些事,只是她文澜作为如今的桑枝对这些后宫秘事一无所知罢了。不过听宜春说了这么多,她心里也难免有些忐忑。看来要是分到“冷宫”去,只怕还不如留在辛者库。但想想“桑枝”留在辛者库两年都没被分出去,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刚来半年就被弄出去吧?

    她侥幸的想,大约不会。毕竟自己笨手笨脚的,做些粗使杂役还勉强凑合,女红之类的一概不行,嬷嬷怎么敢把这么笨的宫女送出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待到坤宁宫的蔡宛芸嬷嬷来选人时,李应荣竟把她叫了出去。桑枝心里一咯噔。待到庭中一看,桑枝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李应荣叫出来的都是些笨手笨脚的丫头。桑枝挨批时经常看见的那几个熟面孔,这会儿都在庭中。

    看来这坤宁宫确实毫无威严,连一个辛者库的掌事都敢暗地里动手脚。送到承乾宫去的都是有眼力见又心灵手巧的,这坤宁宫来选人就净是愚笨不堪用的。虽然她自己就在这不堪之列。

    李应荣似笑非笑,面上一派春风地迎着蔡宛芸,背地里耍尽手段。她一向不服蔡宛芸,都是宫里的嬷嬷,蔡宛芸就能在坤宁宫主事,她哪里比不上蔡宛芸,竟一直困在这辛者库。李应荣觉得自己处处都比蔡宛芸好,唯一比不上她的就是出身。两人如今都不过三十出头,因为在宫里谋职,便不能轻易放出宫去。但蔡宛芸有个好脸蛋,又是秀女出身。而李应荣是宫女出身,一步步走到今天掌事这个位子上,同样的四品女官,蔡宛芸却是内廷女官,住在皇后宫殿,她却要住在这怨气冲天的辛者库。

    蔡宛芸一见着庭中一众木讷无神的宫女,脸色就阴沉下来,“这就是李掌事教出来的人?”

    李应荣口中称歉,“真是不巧,前阵子承乾宫刚挑过人,这批宫女就剩下这些了。”面上却尽是挑衅。

    蔡宛芸眸中闪过厉色,却发不得怒气。谁让她待在坤宁宫呢?坤宁宫就是比不上承乾宫,坤宁宫的皇后什么都不做还招皇上厌呢,要是再敢跟承乾宫对上,吃亏的一定是皇后娘娘。她隐忍不发,打量一下站出来的这些宫女,缓了语气,“就这些了?”

    “倒是还有些别的——”李应荣说着就笑了,“可是已经被承乾宫派到各宫,虽然还没出辛者库,但已经不是我小小一个掌事敢动的。要不,蔡女官你等着承乾宫给指派?”

    蔡宛芸气的茶盏重重落在桌上,可是李应荣满不在乎。她二人品级相同,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若选中的宫女做不好事,只要出了这辛者库就不是她李应荣的责任,连累的是负责选人的蔡宛芸。

    蔡宛芸忍下怒气,别无他法,在这些驽笨无用的宫女中勉强挑了两三个顺眼的。桑枝眼见着蔡宛芸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可偏偏就是这口气,让蔡宛芸脸色冷了下来,抬手一指,“你。”

    “……”桑枝欲哭无泪。她竟成了蔡宛芸选中的最后一个宫女,将要前往堪比冷宫的坤宁宫。

    作者有话要说:  包衣就是世代为奴的奴才。

    ☆、正文03

    平时宜春待她还算好,可这次知道她要去坤宁宫,就再难给好脸色了。

    桑枝暗自叹气,也无可奈何。辛者库最不少势利眼,见谁得势都去巴结,见谁落魄也自然有人踩两脚。宫女的命啊,就是不值钱。她毫无反抗的能力。乐观地想想,也许出了这辛者库,能发挥的余地更多些。毕竟她是受过正经教育的人,不比这些目不识丁的宫女。但心里更清楚,这些念头也不过就是安慰自己。因为,像她这样的宫女是不准识字断文的。

    内廷女官大多都是从秀女转成宫女,然后迁女官。原本就是宫女出身的,即使往上爬也就最多做个四品昭训,也就是掌事姑姑,也有人称嬷嬷。秀女出身的就不同,这样的宫女最高能做到代诏女官,可以受封为“夫人”,这是一品的内廷官位。这也是李应荣十分看不惯蔡宛芸的原因。蔡宛芸还有往上升的余地,可她李应荣已经到顶了,一辈子就只能是个四品掌事。唯一能让李应荣安慰的是,蔡宛芸在堪比冷宫的坤宁宫伺候,升迁恐怕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了。但李应荣心里也报着念想,如果说她还有可能升迁的话,那么这个最大的可能性就在承乾宫那位的身上。以当今皇上对承乾宫的宠爱程度,只要她李应荣能讨得皇贵妃娘娘的欢心,说不定就积下福分往上升了呢。所以再没有比她待承乾宫的人更尽心的了。

    桑枝回来收拾东西,和宜春一样,原本待她尚算亲近的宫女们这会儿都恨不得离她一丈远。辛者库讲究时运,桑枝如今去了坤宁宫,那就是沾一身冷宫的晦气,大家都不愿意靠近她。甚至还有人奚落两句,说她在此处坏了大家的运道。

    桑枝暗自觉得可笑,对她们的态度却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这些宫女也都是可怜人。十三四岁就入了宫,除了伺候人什么都不会,被调理的奴性十足。而且各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看起来大家各不相同,但其实都是一样的奴婢,骨子里就养出了卑躬屈膝捧高踩低的习气。

    午夜梦回时,桑枝经常会想,封建社会真可怕。她恼恨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大好女青年竟莫名穿到这种地方做宫女,就像一场睡不醒的噩梦。

    未时二刻,她和其他三位粗笨的宫女听李应荣例行训话。

    “你们也算熬出头了,坤宁宫是个好去处,以后你们到了那里要谨言慎行,不该问的闭紧嘴巴,不该看的就当自己是个瞎子。倘若谁出去给我丢了人,再被丢回辛者库来,咱们这里的手段你们也都是清楚的。”李应荣不急不缓,像聊家常一样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出了这里,哪怕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们任何人回来。从今以后,你们就要住到储秀宫去,那里才是伺候皇家人住的地方。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好自为之。”

    桑枝和其他一众宫女垂首听罢,恭敬行礼,“是。奴婢多谢掌事教导!求掌事打我们骂我们吧!”

    这种规矩真是变态。每次离开辛者库的宫女都要例行说这番话,寓意是永不忘辛者库的规矩。桑枝心想,根本不把宫女当成正常人,就是一件奴役的玩物,看着真可悲。更可悲的是,她自己也在其中。

    李应荣就取了闷棍来,每人背上狠狠捶打三下。这种疼是钻心的疼,但宫女在挨打时是决不许出声的,再疼也得忍着,不然有失体面,那打得更狠。桑枝眼见着李应荣的闷棍来到自己面前,她就是迈不出那站出来的一步。这太变态了。可就是这犹豫的功夫,让李应荣变了脸色,“桑枝。”

    “是。”

    李应荣打量她一会儿,忽然抬手重重一记闷棍落在她背上,直打得桑枝喉咙里犯腥气。可她也跟别的宫女一样不做声。桑枝觉得自己完了,这一棍下手这么重,看来刚刚自己是得罪她了。照这个打法,三棍下去,自己还能不能站着都是个事儿。她咬紧牙关等着后两棍,没想到李应荣后两下竟轻落下来,跟没打似的。她惊讶地抬头,望向李应荣。正巧撞见李应荣意味深长的眸子,然而只转瞬功夫,李应荣就变了脸色,“谁教你的规矩,竟敢看人眼睛!”

    桑枝心头一跳,暗道不妙。心知自己犯了大忌,虽然很想跪下去,可膝盖好像绑直了似的,让她难以屈膝。她竟又犹豫了几秒,李应荣脸色极不好看,桑枝眼角觑见,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咬牙跪了下去,“奴婢知错!”

    李应荣冷笑一声,“好大的妖胆!敢在我面前兴风作浪。”说着就将闷棍递给了一旁的太监,“打。”

    那轻飘飘一个字出来,桑枝就绷直了身子。她没敢抬头,余光瞥见持闷棍的太监,暗自叫苦不迭——竟然是素来看她不惯的周成。桑枝咬紧牙关,自己这次只怕凶多吉少了。一下又一下闷棍落在她身上,桑枝喉咙里已经尽是血腥味。她的意识渐渐模糊,隐约听见蔡宛芸的话,“李掌事,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小丫头是我选中的人,你把她打成这样,我还怎么带走。”

    李应荣道,“蔡女官这话不在理。只要没出辛者库,我就有训导她们的责任。再说,我打她自然是因为她不守规矩。蔡女官要是带她出去,到时连累了你,岂不要怪罪到我头上?”

    蔡宛芸冷眼看她,“那还要多谢李掌事了。”

    “客气客气,应当的。”李应荣这才让周成住手。

    蔡宛芸漠然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桑枝,“既然如此不中用,那就好好在辛者库待着学规矩吧。”就自行带了其他人离开。

    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这顿闷棍吃的亏是不亏?她口中腥甜,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冷冷清清一个人。便不由一声轻叹,要是绿莺在就好了。修养了几日,待身上好些能走动时,便又有堆积如山的杂活要做。宜春和其他宫女还是不大愿意靠近她,觉得她晦气。她也无所谓,本来跟这些少女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无非听她们聊些八卦。

    “桑枝,掌事找你。”周成一脸不耐,传话时眼神却不似以往那样厌恶,竟有几分闪躲。桑枝不明所以。宜春在一旁看着,小声说了句,“怕不是又犯了什么忌讳。”自从桑枝要去坤宁宫之后,她身上就被宫女们贴了一个大写的“衰”字,好像她做什么事都不好似的。

    可桑枝看着周成神色,却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周成最是势利眼,却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厌恶自己……桑枝觉得,这次兴许是好事。虽然这样想,可心里还是忐忑。

    到了李应荣房间,桑枝不敢妄动,“见过掌事。”

    “嗯。”李应荣淡淡扫她一眼,“知道上次,我为什么要重责你吗?”

    “回掌事,是桑枝不守规矩,犯了忌讳。”桑枝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规矩的模样。

    李应荣细细打量她,“我本来觉得,你这半年长进不小,谁知道你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你当自己是谁家养的贵族小姐,膝盖上藏了黄金跪不下去?”李应荣厉声道,“学了这两年的规矩,还敢胡乱看人眼睛,要不是绿莺百般恳求,我早将你打发了。”

    原来如此。桑枝心中一暖,忽然明白李应荣责罚她的原因了。那日就算她没有犯忌讳,恐怕也免不了吃闷棍。只有打伤了她,才能让她免去坤宁宫。她俯首道,“桑枝知错。”

    “那顿罚你本也躲不过去,犯忌讳倒是我没料到的。”

    桑枝就道,“掌事打桑枝,是为桑枝好。桑枝心里对掌事感激不尽。”

    她话音落下许久,不见李应荣说话。正不解时,李应荣却走过来俯身看她,“这半年你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规矩不大通,但心眼比从前不知道聪慧多少,倒似个可塑之才。”

    桑枝被唬了一跳,难道李应荣看出什么来了?能做到李英荣这个位子的人都既迷信又人精,指不定就能想到别处去。她紧张起来。

    不过这一紧张落在李应荣眼中,就让李应荣笑了,“看来人没有天生愚笨的,就是打得少。你棍子吃得多了,竟把心眼打通了。”

    桑枝这才松了口气,“是托掌事的福气,桑枝虽愚笨,但有掌事悉心教导,事事以掌事为榜样,自然也勉强学了掌事一丝行事。”

    李应荣呵呵笑,“小嘴甜的。不过,这话倒也不假。你这斤两,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她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好好学规矩,再过段日子,就将你送出辛者库去。”

    “多谢掌事。”桑枝心里说不上喜,也说不上忧。在这内廷,她一个宫女只有被人摆布的份儿。但也知道,如今能得掌事这承诺,其中一定是绿莺出了不少力。心中便更加想念绿莺了。

    李应荣看着她不喜不惧的神色,眸子越发深了些。

    但桑枝无论如何没想到,几日后她竟然被派去了承乾宫。除了出宫之外,这对桑枝来说,也算是件不小的喜事了。因为她知道,绿莺就在这里服侍。

    ☆、正文04

    她不比绿莺是上头正经选来承乾宫的宫女,因此虽然到了承乾宫也不过是做些宫外的粗活。

    不过辛者库的宫女可不管这些,她们绝料不到“晦气”的桑枝竟然有福分去承乾宫伺候,一时态度大变,各个都姐姐、姑姑叫得亲。新来的尊称她一句姑姑,像宜春这样跟她差不多时间来的就称她姐姐。

    宜春跟别人一样,也对她热络起来,似乎前些日子对她冷言冷语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样,桑枝心中怜悯她们,依旧和颜悦色地同她们说话,竟让宜春红了眼睛,“桑枝姐姐,你真好。”本来这些宫女都害怕桑枝得势后,因为前阵子的冷遇报复奚落她们,不曾想桑枝竟如此大度,不与计较。但也有人觉得桑枝好欺负,出去了只怕难有好下场。

    桑枝也没料到,竟然被辛者库的人说中了。承乾宫里宫女大概是最多的,虽然按制不该那么多,但谁让承乾宫受宠呢!皇贵妃娘娘倒是明理守规矩,不肯多要人。可架不住皇上盛宠,恨不能把所有的宫女都留在承乾宫伺候皇贵妃娘娘和刚出生不久的四皇子。人一多,自然就有个高下之分。桑枝作为在殿外伺候的粗使宫女,免不了被比她资历深辈分高的宫女使唤。

    时近九月,宫中人称之为菊月,正是秋高气爽、菊花开发的时节。皇贵妃娘娘仁厚,打发人去永寿宫送上一些时令的鲜果和菊花。永寿宫是废后静妃的居处,向来静妃善妒,对皇贵妃娘娘恨之入骨,连带着对承乾宫的宫女也没好脸色。静妃自然动不得皇贵妃娘娘,可是承乾宫的宫女但凡去了静妃处的,没有不被刁难的。但是宫女们又能怎么样呢?怎么说,静妃也是主子,曾经还是皇后。如今虽然被废,可说到底也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宫人虽然冷待却也不敢太过分。于是每次去永寿宫,大家都背着皇贵妃互相推诿,专挑新来的、好欺负的打发去。

    桑枝刚来不久,这次去永寿宫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她身上。指派她去的桐儿还诳她,“到了永寿宫说不定你能遇上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苏麻大姑姑,这可是旁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

    桑枝心想,你要是真这样觉得,还会让我去?

    但想归想,她初来乍到不可树敌。承乾宫到永寿宫挺远的,本来要是直接穿过坤宁宫和交泰殿可以近些,但那些地方岂是能随便走的?所以得绕个大圈,沿着东六宫往北走,路过钟粹宫穿过御花园,这是到了坤宁宫后面的坤宁门,再往前到了养性斋后往南拐,这才到西六宫地界儿。还得经过储秀宫、翊坤宫才能到达永寿宫。这一来一回都得一天,光是跑腿就累的够呛,着实是个苦差事。但桑枝也无所谓,她就当锻炼身体了。顺道还能欣赏一下这古色古香的紫禁城内景,何乐而不为!

    自从当了宫女,桑枝别的没什么长进,就是心态越来越平和了。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太渺小,除了接受这一切之外别无选择,所以只能让自己以一个更加适宜的心境来面对吧。

    她一路不急不缓的走,却也不敢做出悠闲之态,但心情确实是放松的。相比做那些粗活,走路对她来说,算是件美差。因着心情放松,她胡思乱想着,总觉得桐儿说的苏麻大姑姑有些耳熟。

    “苏麻大姑姑……苏麻姑姑……”她心里默念着,待走到养性斋时忽然一惊,“苏麻喇姑?!”桑枝吓了一大跳。一直以来,她除了看出自己是在清朝以外,别的一概不知。总待在辛者库,所知甚少,原来还惦记着自己是不是也穿到康熙雍正时代,有没有四阿哥八阿哥的名角儿来瞅瞅,可这会儿一想到苏麻喇姑,她大吃一惊,“苏麻喇姑——孝庄皇太后?那个冠宠六宫的皇贵妃娘娘,莫非是……董鄂妃?”

    除了顺治帝和董鄂妃之外,她实在想不出清朝历史上还有哪个妃子如此受宠了。

    这么一猜测,再将这半年来她知道的事情一合,正中推论。桑枝有些颓丧,她对顺治年间的历史所知不多,其实对清朝历史的知识多半来源于影视剧,如此看来对自己帮助不大。至于顺治的皇后是谁——桑枝一概不知。她记得顺治,完全是因为顺治和董鄂妃的帝王之恋。

    基本确定了自己所处的年代,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桑枝轻叹一声,还是得安生保命吧。

    到达永寿宫时,已近黄昏。永寿宫处果然冷清,守宫门的太监也是懒懒的没什么精神。

    桑枝清了清嗓子,缓声说,“两位晚好,我是承乾宫的桑枝,奉皇贵妃娘娘之命,来给静妃娘娘送些时令鲜货。”

    小太监一听说她是承乾宫的人,立马换了张脸,堆笑奉承着请她进去,还念叨着,“皇贵妃娘娘就是心善,时时不忘静妃娘娘。”

    她正寒暄着,守门太监突然看向她身后问,“你是谁?”

    桑枝回头一看,一个身着绿裙的少女不知何时跟在了后面,模样极为端正,肤色白腻,鹅蛋脸,是极端庄的古典美。那少女眼珠转了转,“我跟她一起的。”

    守门太监瞪她,“胡说!我明明看见你自己从旁边跑过来的。哪儿的小宫女,这么没规矩!”

    这少女确实一身宫女打扮,但她的眼睛望向桑枝时,桑枝却觉得她和其他宫女不大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桑枝也说不上来。最直观的感受大概是,这小宫女长相极美,不似一般宫女的温柔细腻,倒更显出端庄大方来。她直直地望着桑枝的眼睛,却对守门太监说,“不信你问她!”

    桑枝动动唇,本想否认,可不知道怎的地迎着少女的眼睛,自己竟鬼使神差地撒了谎,“是,她跟我一起来的。只是刚刚跌了一跤,我本来让她在后面歇息,谁知道又跟过来了。”说着移开目光,望向那太监,“所以才从旁边跑过来。”

    那太监狐疑地看着她,又打量那少女,“当真?桑枝姑娘,在这宫里,不该管的闲事可不要胡乱揽在身上,不然倒霉的是自己。”

    桑枝心里就紧了紧。她如何不知道在这宫里躺着还能中枪呢,能明哲保身已是大幸。可是望着少女的眼睛,她就是一句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也许是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直白而又毫无惧色的正常人了吧。这少女定然不是寻常宫女,可桑枝憋闷的太久了,她跟整个紫禁城都格格不入,她完全无法忍受这种等级分明根本不把人当人的日子,所以即便知道少女有异样,可她心中生了眷恋,她渴盼见到一个“正常人”,于是笑了笑,反而侧身拉住少女的手,那少女一怔,稍微挣了下没挣脱,又迎上桑枝警示的眼神,遂抿抿唇,任由桑枝拉着自己了。桑枝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没回答。

    桑枝急了,“快说。”

    就听到少女低声说,“素勒,你叫我素勒吧。”

    桑枝这才松了口气,握住少女的手,对小太监说,“多谢公公提醒,但她确实是跟我一路的。”

    小太监看看她,“她叫什么?”

    听到这里,桑枝略带得意地望了一眼少女,“素勒。”素勒别过脸去。

    小太监看不出端倪来,承乾宫的人也不好得罪,便放了她们进去。

    桑枝拉着她的手,一直走到院里,少女才挣脱开来,竟是不怒自威的模样。桑枝也不怕,她又不像寻常宫女,知道这少女有意隐瞒身份,她反倒有心逗人家,“你真叫素勒?”

    “你问得太多了。”少女抬眸望着她的眼睛,“你好大的胆子,没有宫女敢看别人的眼睛。”

    桑枝就笑,“你不也在看我的眼睛?你是哪个宫的?也好大胆。”

    少女被她噎了下,咬咬唇,哼了声。

    桑枝很是畅快,“那我就叫你素勒吧。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跟你无关。”素勒转身就走。

    桑枝跟了上去,握住她的手,“不行,你是我带进来的,我必须看着你。不然真出了点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现在才担心这些,已经晚了。”素勒扫一眼自己被握的手,“放开。”

    “不放。”桑枝挑眉,觉得这姑娘大概是哪个格格公主之类的,但她佯作不知,只说,“看你这模样,进宫不久吧?我比你年长,你合该称我声姐姐。怎么这么没规矩,说话冷冰冰的。”

    素勒气结,“你!”

    “还是没规矩。”桑枝看准了她不敢搬出真实身份来,于是道,“你若是不喊声姐姐,我这就把你请出去,说刚刚你骗了我,你可就要被抓起来了。”

    “放肆!”素勒冷下脸来,却气的小脸通红,“说出去你也难逃干系。”

    见此光景,桑枝已经认定这小姑娘一定是哪个宫殿的公主了。于是心中暗笑,虽然吃定了她,面上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那我可喊人了。”作势清了清嗓子,“啊”字刚发声,素勒就连忙捂住她的嘴,气急败坏地瞪她,又不情不愿勉强开口,“姐姐!”

    “哧——”桑枝忍俊不禁,眉眼弯弯地捏了下她鼻尖,“这才乖嘛!”

    素勒一把打掉她的手,“你……大胆!不许再碰我!”

    “嘁!”桑枝故作无知,“你一个小宫女,还没我辈分大,碰你怎么了!”就笑着又刮她鼻梁一下,“你奈我何?”

    素勒恼羞又不自在,气得咬唇冷声道,“承乾宫的人,都这么不知羞吗!”

    桑枝挑眉看她,“素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承乾宫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却不想这话惹得素勒冷笑,瞥一眼桑枝挎着的时鲜,甩手朝宫内走去。

    ☆、正文05

    “素勒!”桑枝连忙喊住她,“我等你一起出去!”虽然刚刚一时冲动,带了这少女进来,但桑枝也是心内惴惴。为了不落人把柄,做戏就要做全套。她把人带进来,就必须带出去,不然真出了点什么事,只怕性命不保。

    素勒脚步顿了顿,桑枝以为她不会说话,谁料她竟“嗯”了声。桑枝大大松了口气。心想,这格格还是很识大体的嘛!虽然扮作宫女跑来永寿宫这事儿干得着实不靠谱。

    她在永寿宫院中守着,不多时就有嬷嬷前来,见了她也没好脸色,“不用!我们家娘娘没那么金贵,用不着这些。”

    桑枝连忙道,“嬷嬷哪里话,静妃娘娘在此地为皇上祈福,最是金贵,就该用最好的时鲜货色呢。”

    那嬷嬷睨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说错了?”

    “不不不,”桑枝冷汗涟涟,“嬷嬷的话自有嬷嬷的道理,但这些瓜果花色多少也能为娘娘锦上添花,算是美事一桩,何不收下呢?”

    那嬷嬷还待刁难,忽然从房间出来一个约莫三十多的姑姑,那嬷嬷虽然年岁比她大,却得对她行礼,“锦姑娘好。”正是静妃的贴身侍女锦绣。

    桑枝心眼活泛,虽然不知道这个锦姑娘是何许人也,但看这情形这锦姑娘怕是身份不低,于是依着自己的辈分赶紧拘了个礼,尊道,“见过锦姑姑。”

    锦绣看她一眼,“倒是个有眼力的。”她对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不情不愿地接过桑枝手里的果篮,进屋去了。

    桑枝松了口气。

    锦绣笑着邀她在院中坐下,桑枝连连推辞,她可不敢和这锦姑姑平起平坐。于是锦绣坐下,她自己站着。

    锦绣再看她时,眼中就愈发带了赞赏,“你是承乾宫的?”

    “是。”桑枝低眉顺眼,像个规矩的宫女一样。

    锦绣笑了笑,“新去不久吧?”

    “是。”

    “新来的宫女总是受欺负,这是常见的。”锦绣怜悯地看她一眼,“忍过这一段,熬出头就好了。”

    桑枝心里感激,觉得永寿宫也没有大家形容的那样可怕嘛!至少,这个锦姑姑就是个好人。她诚心诚意地对锦绣笑,“多谢锦姑姑教导。”

    锦绣就叹了口气,“你也别客气了,坐下来吧。我许久没同人说过知心话,见你投缘,就别拘这些个礼数啦。”

    桑枝还是不肯,锦绣就强拉她坐下。又对一旁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就端了糕点酒水过来,放在她们面前。

    桑枝不坐下还好,这一坐下和锦绣平起平坐时,心里也没半点畏惧。这精神状态一出来,让锦绣不由得多看她两眼,桑枝却谨记着掖庭宫掌事李应荣的话,低眉顺眼地不正眼看锦绣。

    就听锦绣问,“你是哪个旗下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桑枝对这些一无所知,可也不敢不答,于是胡乱道,“正黄旗包衣,家里没什么人了。”

    “怪可怜的。”锦绣怜爱地看她,就递给她一块桂花糕,“尝尝。”

    桑枝起身谢礼,不敢受。在长辈面前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也太没礼貌了。就是没有这宫廷里的规矩,桑枝也绝不会吃的。但这赏赐又不能不收,于是接过来拿在手里不吃。

    锦绣又拉她坐下,“别拘礼。我是看你可怜,心疼你。从承乾宫到这里,你走了很久吧?”锦绣给她倒了杯水,“岂不是又累又渴?咱们永寿宫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要怕,这里有吃的有喝的,你尽管吃,尽管喝。”

    就示意她吃糕点,还把水杯送到她手边。桑枝心里一热,感动地望着锦绣,“多谢锦姑姑。”

    但到底不敢太没规矩,于是先小小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她确实又累又渴。锦绣看着她喝水,笑着说,“别怕。”

    桑枝就轻轻咬了口糕点。

    锦绣叹道,“还从没见哪个新来的宫女,像你这样——”她说话是眼中满是赞赏,可话没说完,就被一个身影打断了,“锦姑姑!”

    原来是素勒。

    桑枝看见她出来,心中一喜,“素勒。”却没发现自己喊这名字时,锦绣瞬间变得阴沉的脸。

    素勒急急走过来,夺过她手中的糕点扔在桌上,“走。”她牵住桑枝的手就走。桑枝不明所以,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素勒。”

    身旁的素勒一顿,头都没回,仍旧握紧桑枝的手,“走。”

    桑枝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那个人莫不是静妃?确实姿容不俗,和锦绣差不多年纪,只是一身冷郁。

    她正出神,忽然被素勒带着顿住了脚步。抬头一看,竟然是锦绣拦住了她们,神情怯怯地望着素勒。

    素勒握紧了她的手,“是我让她带我进来的,我便要和她一起出去。”她径自握紧桑枝的手,昂首傲视着锦绣。没过一会儿,锦绣额上开始冒冷汗,将目光越过眼前两人投向了她们身后的静妃。

    素勒却不管那么多,拉着桑枝不急不缓的踱步走。锦绣也没敢拦。出了永寿宫,守门的小太监看见她们出来,也照旧打了招呼。可没走几步,桑枝忽然觉得腹中绞痛,头疼得发晕。她脚下一软,就跌倒在素勒身上。

    素勒扶住了她,轻声唤着,“桑枝?”

    桑枝不知道是要捂肚子还是要扶额,勉强笑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不舒服。”

    素勒沉默了下,“我带你去看御医。”

    “不用了,”桑枝拒绝了她,“我得赶紧回去复命。”她皱眉道,“兴许是昨夜受凉,今天又走了太多路吧,应该没大碍。承乾宫离这里太远,再不回去只怕要挨罚。”

    “承乾宫……”素勒眼神就变了变,扶住她的手也松了松,“也是。”

    桑枝勉强站定,嘀咕道,“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一整天都好好的。”她身子又一软,似要站立不住。素勒又扶住了她,“我送你回去。”她竟搀着桑枝往通往交泰殿的隆福门方向而去,唬地桑枝连忙按住她的手,“交泰殿岂是能胡乱去的?”

    交泰殿是内廷后三宫之一,前面是乾清宫,后面就是坤宁宫,是皇帝和后妃们起居生活的地方,皇帝大婚时,皇后的册立、宝安设殿内左右案上。这里最是守卫森严,不能随意走动。桑枝脸色苍白,无奈道,“我的身份,不能走那里。”

    她想,就算素勒是个格格,未经诏令擅去后三宫只怕也得挨罚。倘若她一个小宫女随意出入,那不是找死吗!而且隆福门处的守卫又不是吃素的,怎会放她们进去。何必白白找罪受。

    素勒似是才回神过来,顿住步子看一眼桑枝,忽然问,“你刚刚除了糕点,喝水了吗?”

    “抿了一口。”桑枝说完,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素勒。素勒垂眸不看她,“吐出来。”

    桑枝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听素勒这语气,刚刚她吃喝的有问题?桑枝实在不敢相信,那锦姑姑对她言笑晏晏,竟然暗地里下了毒?她止不住地发抖,却也不敢再耽搁,连忙将手伸向自己的喉咙,呕吐起来。几乎要将自己的苦胆也呕出来时,她身上的疼痛竟然缓了下来。

    然而饶是如此,桑枝也吓得魂不附体。刚刚只以为自己是受了凉,一点也没往中毒方面想,绝没料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看一眼素勒,要不是素勒动了恻隐之心,她又拘谨地只稍稍吃了一点,不然肯定会在锦姑姑的笑脸里吃下糕点喝足水,说不定就当场暴毙了。

    “为……为什么……”桑枝整个人都虚脱下来,“我什么都没做……”她跌坐在地。

    素勒看着她,没作声。

    桑枝忽然醒悟过来,猛地看向素勒——因为这个少女?!是了,是了!桑枝心想,素勒不是宫女,也许是因为她扮作宫女有违宫规或者有失皇家颜面,所以要将知情人斩杀。桑枝心里如九寒天结冰一样泛冷,好险,好险,她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就险些莫名其妙丧命了。

    这深宫,这内廷,这该死的大清王朝,杀人不见血,人命薄如纸,还有比这里更可怕的吗?!桑枝喉头发紧,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她不发一言,半晌,才勉强对素勒笑笑,“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素勒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起身,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桑枝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却仍旧觉得通体发寒。宫廷里果然容不得半点任性。她仰头望了望冗长而又压抑的高耸城墙,头一次觉得,这紫禁城是一只恐怖又庞大的恶兽,将里面的人牢牢锁住困住,让人看不到希望。

    杀人无声,人死无名。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生与死,善与恶,盛大的繁华之下掩藏着累累白骨和刀山火海血雨腥风。

    桑枝垂眸,掩下情绪。她终于知道自己太低估这座城的凶险和残暴了。

    ☆、正文06

    锦绣悄悄跟了上来,对着素勒毕恭毕敬的行礼,“皇后娘娘。”

    少女全名叫博尔济吉特·素勒,是废后静妃的侄女,出身科尔沁部左翼执政官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家族,父亲是科尔沁镇国公。她娇艳明媚,是父亲最疼爱的掌上明珠,继承了满珠习礼家族沉稳勇敢的特性,善骑射,好马术,是科尔沁草原引以为荣的草原精灵。

    她的姑姑博尔济吉特·孟古青是蒙古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博尔济吉特·吴克善的女儿,貌美秀慧,当初摄政王多尔衮为幼帝聘孟古青为第一任皇后,素来不被皇帝喜欢。后来,皇帝不顾满朝文武和太后的反对,坚持废后,将孟古青贬为侧妃,就是如今的静妃。

    次年,博尔济吉特·素勒被推举入宫,成为第二任皇后。那年,她才十三岁。可入宫不久就遭受了和她姑姑一样的命运,深为当今皇上鄙弃。也许是她年幼不懂承欢,或者因为她性格倔强不肯向皇帝服软低头,又或者只是因为皇上不喜欢科尔沁家族的女人,总之她就这么被遗弃在中宫。

    到而今已经十六岁,深宫四年已将原本灵动聪慧的少女打磨成沉默寡欢的继任小皇后。行动举止动辄要合乎宫规礼仪,她不仅再不能向从前那样欢畅自由,更得时时刻刻谨言慎行,免得皇帝找她的茬儿。

    她是皇后,却只担了虚名。然而这个虚名却足以累她一生。

    天下有多少女子对中宫之位欣羡觊觎,人人都在盯着她,就盼她出点差池犯下错来,好落井下石将她拉下马。刚开始的时候,她如坐针毡。那时总想,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做个最下等的贱民也不愿意在皇后之位上煎熬。可后来她明白,自己是科尔沁的女儿,身上背负的是整个科尔沁家族。科尔沁家族的女儿,断没有认输屈服的道理。皇上不喜欢她做皇后,她就偏要稳稳坐在这个位子上。何况,就算做不得皇后,她也离不开紫禁城。自从踏进中宫的那一刻,自从被称作皇后娘娘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此生要被困在这巍峨庞大的宫殿之中。

    她是博尔济吉特·素勒,当今十六岁的小皇后。

    锦绣垂首上前,给她披上外袍,“天晚了,寒气重,皇后娘娘还是早些回坤宁宫吧。”

    素勒站定不动,待锦绣给她系好外袍才淡淡道,“告诉姑姑,不许动那个宫女。”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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