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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争臣扶良 作者:沥沥在木

    第2节

    阴晴不定的周饶王,就连济宁王也不敢与他对峙。

    他惶恐,那浇灌花朵的养料,就是覆灭的纪国。

    济宁王紧锁着眉头,尔后,殷勤一笑。

    “周饶国君能够远道而来,是我纪国之幸。”

    说罢,济宁王立身举杯相邀。

    而周饶国君在此刻抬首,看到济宁王色厉内荏的一张脸上,略显苍白的肤色,凸显出一双贪得无厌的狐狸眼。

    祁辛淡淡一笑,举杯回应,“济宁王诚邀,本王岂能辜负。”

    说话间,他那漆黑的双眸,黑洞洞的,像是能够把人吸纳进去,唇角的深长笑意昭示着睥睨众生的帝王气魄。

    他抬手,将杯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旋即,四下一片觥筹交错之声。

    等到殿外沉重的金钟低沉暗哑地长鸣三声,守在王座之下的崔福,不阴不阳的尖声就掠过了旋木高梁。

    怀抱琵琶的宫人鱼贯而入——

    殿内,环着古筝玄琴,手执笛萧的乐师跪坐四侧。

    锦华亭下,一潭含苞待放的水莲;锦华亭里,似羽化而去的谪仙。

    雪莲初开,幽香迷醉。

    谪仙舞,虚环香,缥缈灵月画中仙。

    那起舞弄清影的纤细身影,掩面而舞,双瞳剪水,一袭白丝绸的高腰长裙描着寒梅,色调渐浓,宛若傲立霜雪次第而放。

    描眉黛,云髻高绾,一节玉手搭上发髻里那支洒金梅花簪时,额心隐隐的三瓣梅花钿,妩媚且不失高洁。

    美人回眸——

    此时此刻,落座于旁的楚睿突然站起身来。

    耀眼的雪花飘拂之处,高立于舞首的颀长身姿,双臂舒展,尔后伸手一挥,亭外的水莲竞先绽放。

    满眼花光,满目玉姿——

    祁辛手里握着的杯盏不经意间脱手,酒水溅落了一地。

    世间含灵,最美不过如此。

    祁辛转眸,换了个位置,倾身,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无奈美人掩面,恍若只容远观的神女,撩拨人心却又性情凉薄。

    他痴痴地望着,楚睿在他身后,目光渐渐阴沉起来。

    再转眸,楚睿遥望锦华亭里的那舞姿绝美的“女子”。

    他捂住心口,直到两人的眼神交汇。

    光影之中,丝竹悦耳。

    扶良轻轻一笑,雪玉般的脸颊上,细长弯眉,眸若端砚,瞳仁似兰。

    他双脚旋起,缤纷的花雨——

    待到众人目光迷离,那略微泛起波澜的水潭过处,一支袖箭被照射得无所遁形。

    幽冷的杀气。

    飕飕的冷风。

    偌大的殿宇里,当祁辛捕捉到那暗藏杀机的袖箭时,淬了毒的袖箭已然没入王座上首之人的咽喉,雷霆之力,精准无误。

    若那袖箭再偏离一尺,葬身于此的就该是他。

    济宁王殒命——

    在崔福大惊失色的同时,楚睿一双探究的眼眸里含着计划突变的指责。

    他要的这一箭,是了结周饶王的性命。

    而负手而立,毫不避讳目光的扶良,一双摄人的眼,冰泉幽咽,潋滟凌寒,眼底没有被戍卫团团包围的慌乱和惧怕,反而是诡异的镇静,冰冷噬人。

    扶良自嘲地想,是自己的这副模样蛊惑人心,才会让提刀围剿之人不敢妄动么。

    扶良哂笑而不语。

    “扶良……”

    楚睿垂着眼睑破开包围圈,在他想开口之前就敏捷地伸手,一把将他扣在怀里。

    “别碰我!”

    “不要出声……”

    话音堵在喉咙的时候,楚睿喝退了虎视眈眈的戍卫,使劲地将扶良拽住,另一只手对着崔福打了个暗语。

    残局,有人摆平。

    尔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楚睿世子与那舞首“女子”齐齐消失于抄手游廊尽头。

    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湿漉漉的鲜血,染红了大殿。

    这场国宴,亡了国君,却使周饶王祁辛寻到了,足以魂牵梦萦的“女子”。

    ☆、市井师弟

    宫墙影笞,琉璃华灯悠悠升起,但瞧见坐在庭院里发呆之人,被玉色映衬的半张脸,眸光黯然。

    小榭里,楚睿踱步而出,靠近庭院里的人,一步一步,直到将其揽入怀中。

    良久,等到楚睿快要恹恹松手的时候,扶良才缓缓拨开掩在发顶的枝叶,目光透过枝杈投射下来的斑驳光影,逆着弦月的方向,看眼前慵懒又雅致的男子。

    “楚睿,是我输了。”

    他喃喃叹息。

    夜色里,忽然起了一阵微风,吹得墨色直袍上下翻飞,人影摇曳。

    或许,正如尊师所言,他与楚睿,只一人能够扶摇而上。楚睿有的权谋和势力,皆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他输了手腕,输了身家,现如今更是输了自由。

    当下,朝里坊间都在传闻,自上次国宴之后,纪国少了软弱无能的济宁王,却多了一位能让周饶国君念念不忘的美姬。

    美姬啊……

    他当真不知道,原来他在世人眼中,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更甚者,有人弹劾他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只因为,他似乎一时之间,虏获了周饶国君和纪国世子的痴心。

    或许,世人并不关心,丞相之子扶良到底去了哪里,是死是生。

    他被子虚乌有的“女子之身”禁锢在这高高的亭台楼阁,除了楚睿,他谁也见不到。

    被世子府邸的禁卫软禁——

    长廊灯晕里,楚睿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扶良半敛眼睑的笑容里,些许苦涩,些许讥讽。

    楚睿抬手,默默抚了抚他的肩,“扶良,你可知,一败涂地的,向来只有我。”

    他不得不承认,纵使他如今挟新王以令群臣,得不到眼前人的认可,他也无法拥有片刻欢愉。

    曾几何时,只要他略有所成,站在他身侧赞许鼓劲的扶良,从来不会吝啬他的笑容。

    而今,他那墨色的眼底,任何情绪都极尽婉约。

    自扶氏灭族之后,他很久没真挚地微笑过了。

    思及此,楚睿望着他,君子气息温热扑面,而眼眸却没了多余的情绪。

    扶良跟他隔了半臂的距离,用目光看了看周围被夜露浸透的嫩蕊,“楚睿,我知道你已经掌握了纪国。我只求,你不要再伤及无辜。”

    无论是百姓,还是尚且年幼的新王,他期望,不要让纪国因为朝廷变更再多流一滴血。

    他熟知的楚睿,尚有恻隐之心。

    他可以利用那王座上的稚童,但绝不能起了杀心。

    他难得认真地凝视着他。

    楚睿听罢,眼角莫名含笑,很有几许耐人寻味。

    他的扶良啊,原来一直都为他忧虑。也许,扶良的心底,并非全然冷漠。

    想到这儿,楚睿睁着“小鹿般”的眼眸,索性去拉扶良的衣袖,咬着薄唇,含着无辜且期待的表情说道:“我就知道,扶良师兄一直都是关心我的。”

    他赖着脸索抱的模样就如同不谐世事的孩童,令人心软,不忍拒绝。

    扶良伸手拦着想往他怀里钻的人,神情呆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最应付不来的,便是楚睿这般耍赖的市井模样。

    无论如何,楚睿依旧是他视如血亲的师弟。只是,他的胡闹,已然超过了他坚守的处世之道。

    扶良屈着手指,轻扣在飘落花叶的石桌上,对着楚睿,端穆而视,不言不语。

    枝桠上,满目雪白,惊飞的寒鸦长鸣而去。

    楚睿暗暗攥紧隐在衣袖里的手掌。他发誓,不消数日,扶良便能看见,一个全新的纪国,强大而繁盛。

    那是他捧给扶良的一份承诺。

    ☆、稚童济婴

    延和八年,纪国改国号为正泰。

    正泰元年,纪国新王普行连坐之法,律法严苛,增大辟,有凿顶、抽肋、镬烹之刑。

    史官记载:“初,新王登基,用法严酷,尝临渊论囚,洛水尽赤。纪国新法数月,人多怨之。”

    新王在纪国建立了追随济铖王的国策——耕战。

    自此,纪人只得日夜劳作,操兵备战。

    世间盛传,新王济婴虽年幼而历法,实乃纪国之大变也。

    可谁又知道,这意图“操戈列国”的新王,正钻进宫掖御花园里躲猫猫。

    “王上,别顽皮了。您在哪儿呢?快出来,可别磕着碰着了!”

    追在小小身影背后的小太监扶着高帽,焦急万分地窜进草丛堆里,提心吊胆地翻找。

    那模样,让躲在雀息桥洞下的稚童哑着嗓音低低地偷笑。

    碧水边,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人影突然转眸,偏过头,屈膝的瞬间,便瞧见了那藏身于拱桥下的小人儿。

    “小济婴,我抓到你了!”

    蹲下身的人歪斜着脑袋,头顶的光影投下星星点点的光团。

    扶良浅笑着,拨开杂草,向呆愣片刻不回神的稚童伸出手,“小济婴,快出来吧。你真厉害,他们都找不到你了。”

    扶良摸摸济婴的鼻子,看着他的小手落在他的手掌上,良久,唇边笑纹璀璨。

    “哥哥,你真漂亮。你是宫里的新人吗?”

    初春无雪的晨曦里,微风正盈盈飘落。

    身边的小脑袋,面颊粉红,发出稚嫩的憨笑。

    那一刻,扶良眼里尽是禁不住的慈爱。将小小的济婴抱在怀里,他轻声细语,“小鬼头,哥哥只是陪你捉迷藏的一个小太监。”

    他难得求了楚睿让他入宫见见新王济婴,却不曾想此刻的小人儿一口一个“哥哥”亲热地唤着,让他想起了当年夭折的小弟。

    扶良牵着济婴走在悠长的抄手游廊里,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小太监,一双聪颖的眼睛,比起面上的纯真又多了些许沉稳。

    “哥哥,哥哥!快看那儿的云燕!云燕飞得好高好高……”

    济婴满眼期待地捧着脸,拉着扶良的衣摆想要追上即将远去的云燕。

    “哥哥,哥哥……它飞走了……”

    那双澄澈无尘的黑晶眼眸里,有难以言表的失落和委屈。

    济婴皱着一张小脸儿,眼里有水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扶良闻言心疼地抱紧他面前的小人儿,轻柔地哄着:“小济婴,没事的,它只是回家去了。”

    他抚顺稚童的背脊,那时的济婴,国君锦袍包裹下的身子,瘦骨如柴。

    济婴仰着小脑袋,眼角还挂着未擦拭干净的泪珠。

    “哥哥,它是去见它的家人了吗?”

    “哥哥,它的家,长什么样子啊?”

    “哥哥,它飞出了这面墙,会不会死去啊?”

    小小的济婴蜷着肩,依偎在他的腿边,眼眸里含着闪烁的恐惧。

    “崔公公说,墙外面有吃人的大老虎。大老虎,会吃掉我的。”

    树荫里落下一团积雪,雪块落在肩头、衣袍上——扶良抱着双臂,有些复杂地看着紧跟他们的小太监。

    纪国的初春,比以往更冷了几分。

    “小济婴,哥哥送你回去吧。”

    随着小太监衣袖里做出的暗示,扶良苦笑着颔首,缓慢转眸,注视身旁的济婴,唇角再次噙起微笑,“小济婴,等着哥哥。哥哥下次,会带好吃的来看你的。”

    扶良摸摸济婴头顶的发冠,尔后,随着浩浩荡荡的随行侍从,渐渐消失在朱墙的另一头。

    微风又起,吹起了济婴的衣袖,那短短的乌发披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黑漆漆的眼眸。

    济婴转过脑袋,担忧地问身后躬身弯着眉梢的小太监。

    “哥哥他,也会,被墙外的大老虎吃掉吗?”

    听罢,小太监腆着脸,有些难为情。

    ☆、周饶犯境

    白日的天色很好,阴霾了几日,总算是放晴了。

    自上次入宫之后,扶良随意出入世子府邸的机会便多了起来。

    他能够明显察觉到,楚睿已然无暇顾及世子府邸里的大小事务。

    最近的卫和城,风声鹤唳,就连大街小巷的来往商客都不愿多加逗留。

    扶良走过了通往前院的青石路,尔后,拾级而上。

    “反正都免不了一死。他们若想脱身,就地处决。”

    幽静的房檐下,有淡淡的嗓音飘出来,引得扶良惊诧地望过去。

    熏香四溢的殿堂,那端坐于鎏金彩漆龙纹椅上的人,正是多日未见的楚睿。

    前些时候,扶良听闻楚睿在义乌城里见到了周饶使臣。

    与其同行的,还有柔利、翟魏两国之使。

    三国并首——

    而今的天下,周饶、柔利、翟魏、无启、三苗已然势成连横。

    想来,不消数日,纪国必有一场血雨腥风。

    思及此,扶良垂着眼睑站在窗棂后。

    窗棂里,武将萧利俯身将一封密折交给楚睿,礼数老练而端穆。

    在扶良的眼中,作为楚睿的心腹,萧利一直未登上过百官朝堂。

    这样一个蜉蝣之人,其实还有另一身份。

    萧利——是王宫禁军统领萧谦的侄子。他能趁机爬上武官之首的位置,想来也是因为如此。

    楚睿之所以重用萧利,是打算借萧利的手,来控制整个王宫禁军。

    当然,若是萧利真如表面这般,贪图蝇头小利且头脑简单的话。

    想到这儿,扶良望着楚睿收下的密折,紧蹙眉梢。

    “世子殿下,朝堂那边,您是如何打算的?”

    萧利掬着笑意,眼里的心思兜兜转转。

    此时此刻的楚睿,抿了口茶,睨着堂下之人,旋即开言道:“那些个老顽固。既然不听君令,那就让他们到翠陵关去见识见识“边塞风情”。”

    纪国的国法改良,是毋庸置疑的必行之事。反对者,便是逆天而行。如若不服,就发配翠陵关好了。

    楚睿慢悠悠地放下茶盏。现如今的他,地位屈居国君之下,却是万人之上,生杀予夺。

    楚睿略弯唇角,“萧利,我要你在翠陵关解决了那些老顽固。纪国,向来只能容下审时度势之人。”

    良禽择木而栖——

    顺势半跪在地的萧利低着头,唯唯诺诺连声遵命。

    墙外,午后的暖阳暖化了残雪,阳光灼烧着窗棂上的桃花蕊。

    扶良嗟叹。

    房里的人,都是翻云覆雨的权谋高手。至于那所谓的“人命关天”,不过视如草芥。

    扶良半敛眼睑,整个身子隐约在树荫之下,使得冠中膏发顺着瘦削的肩膀,在侧脸上罩出一层阴影,表情也似乎笼罩于一片阴翳中间。

    “世子殿下,周饶国君……”

    萧利继续垂首,说到此处时眼底掠过一丝别样情绪。

    当日义乌会面,萧利就在楚睿的身侧。

    五国连横,大势所趋。

    若不愿兵临城下,只需答应周饶一个条件。

    “楚睿世子,我王心慈。若两国能结秦晋之好,我王自然兵退千里之外,永休干戈。”

    那时,周饶使臣趾高气昂地站在楚睿的面前,全然未将纪国放在眼里。

    六国之内,纪国弱小且根基不稳,纵变法强国,亦难以力挽狂澜。

    周饶料想的便是,逼迫纪国就范。

    但处变不惊的楚睿,只立于堂上,不远不近地望着周饶使臣,含着笑意的眼眸里闪过难以察觉的愠怒。

    想让他躬身言和?

    绝无可能。

    ☆、细作祸国

    琼花桥下,流水潺潺;琼花桥上,人影幢幢。

    不知何时,雨打芭蕉,稀冷的春风里,车辇走过的轴印,刻在初春时分消融的雪堆上,捐捐滴滴,化作流淌着雪水的低洼。

    继续往前走,过往的路人脚步匆匆,其中,不乏背着行囊神情怔忡的壮年。

    楚睿推行之耕战,害苦了贫民黔首,更使得纪国愈加人丁单薄。

    低头一叹,或许,六国本无宁日。

    而香火渐盛的祝由树却得了老天的照拂,日益参天。

    “扶良公子,该走了。”

    马车外的侍从转过脸来恭谨提醒。

    掀开车帘的扶良望着那棵飞烟缭绕的祝由树,良久,方才悠悠落下一只手,“走吧。”

    他语调平和,眸光淡淡。

    车轱辘咯吱作响的时候,卫和城楼下,拦截周饶细作的守卫却在护城河里发现了一具浮尸。

    “不好了!……”

    “周饶……周饶攻城了!”

    青石长街上,有人跌跌撞撞的从城外冲进来。

    片刻之间,路人纷纷惶然,作鸟兽散。

    卫和城,一阵箭雨——猝不及防的突袭。

    扶良想起前日萧利唆使楚睿再往义乌议和,这才幡然醒悟,顿时一个激灵。

    “去王宫!”

    既然周饶买通了萧利,那么,王宫禁军里定然也有周饶的细作。

    周饶灭纪,自然不可放过新王。

    扶良的眼底蒙上焦虑,心心念念的,是那从未走出王宫的年幼济婴。

    济婴的生死,关乎整个纪国,更关乎人情。

    济婴不能有事!

    扶良蹙眉看着车帘外人仰马翻的混乱场面,神情焦灼。

    马车外,身着戎装的侍从沉着一张脸,双手拉拽绷紧的缰绳,很快便调转马头,避开了四处飞射的弓箭。

    马车朝着人烟稀少处绝尘而去——

    待到过了西郊驿站,扶良才惊觉,马车竟然顺着荒草漫漫的岔路往卫和城外奔去。

    “快停下!我命令你停下!”

    卫和城里,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穹。

    那是周饶骑兵善用的离火鸣箭。

    离火燎原,生灵涂炭。

    当下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是真的慌了。

    春雨绵绵——

    在扶良猝不及防的时候,侍从陡然勒马,伸出手,便朝他的脖颈重重一击。

    侍从的手腕下了狠力,扶良在天昏地暗之前,望着那模糊不清的影子驾着马车,头也不回的快马加鞭。

    不消两日,卫和失陷。

    当周饶大将攸廿率军直入卫和城之时,王宫突然失火,那烈火灼烧之处,就是新王济婴的寝殿。

    “禀报将军,世子府邸余孽已悉数剿杀。”

    半跪在地的侍卫身着甲胄聚集于世子府邸外,手执佩刀,雪刃锃亮,戾气扑面而至。

    攸廿跨于战马之上,黑眸深锁,嗓音有些暗哑,“可有寻到王上所要之人?”

    翻身下马的将军俯视底下一众将士,眼底仿佛蕴含着幽潭水纹,一扬手,候在面前的将士即刻让出一条路来。

    周饶大军入境,纪国已然名存实亡。

    就在扶良被强行带离的那一天,王宫贵族之列,全然匍匐于周饶铁骑之下。

    周饶灭纪——

    阴暗的囚牢里,蓬头垢面的男子坐在草垛上,遍体鳞伤,血污将华贵的衣袍沾湿得一片腌臜。

    “楚睿,你的国家,亡了。”

    来人说话的时候,阴翳着一张脸。

    闸门外,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萧利,你……”

    “劫持世子,意图谋反,其心可诛。”

    楚睿冷然一笑,发冠散落的瞬间,暗自攥紧袖中的一双手。

    囚牢里,阴风刺骨。

    ☆、姣姣丹阳

    桃花常开,春日常在。

    白驹过隙的流光飞逝,恍惚之间,那年今日如隔一线。

    春光无限好——

    纪国已无生机,而周饶春风得意,引得四方朝贺。

    周饶,潜阳城。

    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牵着骏马,有人隔着车帘,往高高的楼宇上眺去。

    锦绣京畿雕梁画栋,玉楼环翠恍若瑶池仙境。

    悠悠转转,走走停停。

    那挑了“酒”字,巍峨高耸的门楼外,跨马前往围场狩猎的士人意气风发。

    放眼望去,马上之人,有穿绮绣,戴珠璎宝饰的富家公子,亦不乏携琴剑书箱,白袍巾帽的贫寒之士。

    君子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

    春日围猎,士人聚首夺赏乃是周饶惯例。

    近处,有闻声而至的百姓外商驻足翘首;远处,有举目远眺的各家闺秀引颈顾盼。

    有人说,今日午时,会有一场士子赛马。

    看着一匹匹马上的俊挺英姿,众女眷皆羞赧掩面,拋花撒香。

    短短的时辰,潜阳城街上,人满为患。

    而在围场烈马的叫嚣声外,有车轴咯吱一声,骤然轰响,尔后,散了架。

    “公主,这车辇……”

    伶俐的婢子双手绞紧了衣摆,咬着唇,几乎说不出什么话来。

    方才明明好好的车轴,怎么瞬间就松动成这般模样?这叫公主如何进入猎场?

    “罢了罢了,走进猎场也无不可。”

    突然跳下车辇的女子仰着玉面含春的侧颜,伸出一只兰花纤手,招唤犹豫不决的婢子,旋即迈开脚步,向围场款款而去。

    “公主,您好歹等等奴婢。”

    那跟在身后的婢子小步奔来,腰间的飘带上下翻飞,衬着气息不匀的纤细身姿分外灵动。

    进了围场,拿着墨玉腰牌的女子,一路畅通无阻。

    四月间的砚台山,溪水汩汩不绝,略施粉黛的桃夭含苞初放,绵延十丈,飞作一团。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那姗姗飘入的女子,青丝云鬓,斜斜坠满嵌宝珠花,贝齿微启,笑吟吟地坐在溪边嬉戏。

    娇容似水。

    身侧的婢子小妗望着自家公主,不由得心底徜徉一赞。

    这拥有倾城之姿的女子,便是周饶王祁辛之妹——丹阳。

    雪色素娟,映衬出丹阳公主的灵动姿容。

    水声。

    砂石飞入溪潭的银铃之音。

    围场狩猎的士人骑射弯弓,正追逐着受惊的麋鹿,一路往此处奔腾而来。

    桃花溅落马蹄香。

    良久,待到闯入溪潭的麋鹿怔仲扑来,便使得戏水正酣的主仆二人惊吓连连。

    “公主,小心!”

    躲避不及的丹阳就在麋鹿的眼前。惊慌的小妗捂住嘴,脸色惨白。

    丹阳与只顾逃命的麋鹿对视,不敢动作。而麋鹿却睁着水汪汪的兽眼,一把将她扑到溪水中,然后撒丫子狂奔而去,直至消失不见。

    “公主!公主!……快来人啊!公主不会凫水……”

    小妗泫然欲泣地站在溪边心焦如焚。

    春风旋然。

    小妗望着一袭白影猛地扎进冰凉的溪水里,托起了已然呛水昏迷的丹阳公主。

    “公主!……”

    小妗看着公主紧闭双眸,旋即费力地呼唤。

    身旁,浸湿了衣冠的男子微垂眼睑,一抬手,便逼出了丹阳口中含入的溪水。

    “咳咳……”

    丹阳悠悠转醒,朦胧的眼眸渐渐清明。

    她的那双杏眼里,倒映着一袭炫白剪影。

    面前的男子,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风,拽落了一树桃花。

    春日里,柳絮漫天飞散。

    丹阳望着那双摄人心魄,黑漆如夜的眼眸,心谷里,宛若揉碎了一捧桃花。

    丹阳的心怦然一跳,慌忙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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