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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潺渊 作者:唐酒卿

    第6节

    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这么想着的秦太白忍不住摸了摸他,觉得真是天下第一无敌的……可爱。

    知道还问!

    逐欢鼓起的颊还没成型,就被秦太白揉了回去。太白摩挲着他的下巴,像安抚一只猫,语气也温柔平和的多,全然不见方才欺负他的低沉,道:“马上就岁末了,今年想在哪里过?师父那边得了空,峰下也来提了声。你想去哪儿过我们就去哪儿过。”

    逐欢歪头想了想,皱眉道:“哪都不想去。”

    天冷雪大,他们上峰下峰都不容易。往年都在外边轮流过的年,今年他哪也不想去,就在家里过。

    秦太白心疼他入冬身体就不大好,也不想带着他四处奔波。想着等下给师父回个信,再抽个时间去山下给豆蔻家回个音,就这么定了。

    “听你的。”

    逐欢点头,将书放在秦太白的胸口,就这么看。秦太白安静的做了个合格的桌案,手顺在他的发上,看着他俯下的眉眼,目光宁详悠长。心里却盘算着给李瞑云修书一封,探查一下逍遥近日的状况如何。

    正如昨夜逐欢说的,从未听说过封魂们会生病,秦太白也没有听说过。可是逐欢确确实实的发起了热,那夜烫的像个小火炉,烫的他揪心。师父曾经提点过,利兵神器中藏睡封魂不奇怪,他们与饲主气息相锁,一脉同生,是不会有生病之说。

    莫非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逐欢忽地抬头看他,“不许乱想。”

    秦太白唇边的笑在逐欢这里就没有散去过,他加深了几分,道:“可没乱想,正经着呢。”他指尖卷着他的一缕发玩,语气轻松又轻佻,道:“不认真看书,尽看我了。先前的打赏还没完,要不要趁现在补全我?”逐欢一副嫌弃的模样,他就更加放低了声音,道:“可是我想的要发疯,嗯?”

    逐欢这才伸过头来在他唇上点了点,立刻就缩了回去,秦太白老实的继续当书桌。

    屋里热的正好,外边风雪再大也是一片宁静。秦太白看着逐欢,心里渐渐浮现的是豆丁大小的小逐欢,轮廓与眼前的重叠交错,让他欲不能罢的百看不厌。

    别人都只晓逐欢的锋芒,却只有他知道逐欢的伤痕。

    刀圣在不是刀圣的时候泯与众生无异,从师父哪里得到这把刀的时候他还是刚会握刀的小子,这把刀也还是锋芒不显的平常刀。他们都没有今日的荣耀光芒,一样在草窝掏蛋泥潭打滚。

    秦太白从来没有自觉刀术出色过。

    他师父从教他那一日起就在说他笨拙,是一百年也出不了一个的迟钝刀客。在师门中也未曾显过名,除了每年新进的小师妹们对他感兴趣,往上提起他的名字都未必有人知道。

    至今他都不习惯刀圣这个称呼。

    其实逐欢说的没错。

    他就喜欢被他叫混蛋,没事抱着自家小爷滚几圈。其余什么的,根本没有兴趣。

    根本没有。

    章四

    秦太白是孤儿。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生于何处至今无所查知,江湖上有关他的过往有迹可寻时,已经是他八岁的事迹了。

    八岁时秦太白正入游东门,是游峨山人闭门弟子。游峨山人的名头并不美妙,纵观江湖上下几十年,游峨山人的糊涂账可以一直贯穿江湖兴盛。他这人有两个毛病,一是只爱有夫之妇,二是只揍道貌岸然。被他揍过的名门正派数不胜数,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偏偏每一次都被他抓包正好,揍的心服口服。被他染指过的有夫之妇……秦太白自入游东门后,没有一天不见美妇啼哭于门前。

    游峨山人年过半百了才收了一个徒弟,比起游东门内其他名头震天的人物广阔的桃李林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况且秦太白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或许比同龄人沉默些,做事沉着些,但这都不算太稀奇的事情,因为他在刀术并没有展现出多么大的天赋。

    起码在游东门内是如此。

    入门握刀时别人用了一年,秦太白用了两年。清一色的沉木实心的木刀,别人能将架子摆的漂亮好看,只有秦太白起初连刀都举不起来,更不要提挥刀。

    秦太白举不起刀,游峨山人就禁闭房门。秦太白起初拖着刀站在门外等,等到星子漫天才知道师父是不会开门了。偌大的一个游东门,夜禁了能去的地方少之又少,只有后山盘下有一小潭无人查看,秦太白就夜夜待在那里。

    一年后别人都改换未开刃的刀了,秦太白还在练习挥刀。白日里师兄弟嫌他笨拙跟不上进度,他也不反驳,沉默寡言在自己的刀身上。后来只剩他一个人练习挥刀,他就独自在小潭里练。

    潭里有个小瀑布,秦太白原先在潭边练,游峨山人有次被妇人追的不耐烦,跑到后山一看,指着那瀑布讥笑秦太白。

    “后潭边练有什么了不起?有种到这下面去练。等你能站在这下面稳如泰山的挥刀,才勉勉强强算是会握刀。不然还练什么。”

    秦太白站在潭边练,入了到腰的潭水练,然后站在小瀑布边练。这个时候他已经能轻而易举的挥他的木刀,奇怪的是一般的木刀再沉也压不住冲撞的水力,可是他的木刀可以,只有他自身被水冲的下盘不稳左右摇晃。

    这一练又是一年。

    当他能站在小瀑布下稳住身形的时候,体格已经相较入门时天翻地覆的变化,结实了不少。这个时候他的木刀反而不成了,被日日夜夜挥劈的姿势阻抗在冲击下,断的利落。

    从断口看去,这木刀心分明是铁的。

    游峨山人见这刀断了,也没说什么,招呼也不打就出门了。一出就是半个月,等到回来时将连刀鞘都没有的一把直锋长刀丢给他。

    “你记着了,这是人情。这也不是刀,这是你媳妇!”说罢揉着老腰就入房,又是十天半个月的不见人影。

    秦太白就继续用这把刀在瀑布下练习。他握着这把刀,觉得它比起自己用的木刀轻了不少,挥动起来没有实感。但是这把刀很快就显示出不寻常,它在水力冲撞下连弯都不会弯,锋刃笔直的令人胆战心惊,在潭水日夜的冲击下刀身越加寒厉。

    秦太白觉得很好,也没给刀加刀鞘,就这么带着,吃饭睡觉都要抱着。

    有一天他做梦,梦里是个白玉瓷捏的小豆丁,骑在他脖子上,揪着他的发皱眉对他说:“你怎么不讲话?成天让水冲我,没有什么乐趣。”

    “我同谁讲话?”

    “同我啊。”小豆丁俯垂下脑袋,和他大眼瞪小眼,嘟了脸,道:“当然,我也不是非要和你讲话不可。”

    “那你找别人吧。”

    豆丁小眉梢一挑,又放下,脸上分明是不甘心又不想说的别扭表情,他道:“说的好像我没人可找似的,想和我说话的人多到剑冢外都排不下。你别后悔。”

    秦太白把他从脖子拿下来,拎提到面前打量,听闻这话就将人外丢。

    他登时炸毛一般挣扎起来,“你会后悔的!就算是养我的饲主也会后悔的!”脸上却急的眼眶都红了,扒着秦太白的衣襟不松手,见秦太白全程面无表情,声音呜咽道:“丢、丢掉就没有了!刀就没有了!”

    “刀?”

    “我是刀,我是你的刀。”说罢一边抱紧秦太白脖颈,一边闭着眼抽噎道:“丢掉就丢掉,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的气息温热,眼泪湿润,都打在秦太白的脖颈,真实的不像是梦。

    秦太白醒来的时候刀还在,他摸了摸,刀身冰凉。

    晚上又在瀑布下练挥刀,直到天将明时才停止。他坐在潭边擦拭着身上的汗,目光在自己的刀上转了几转,突然道。

    “怎么不哭了。”

    四下寂静。

    除了山后咕咕的猫头鹰声,没有其他回应。秦太白将刀放在膝上一寸寸看,手指从刀柄一直到刀尖,将水珠抹了个干净。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都没人回话,他都将以为真的只是个梦的时候,忽然炸响的声音惊了林中鸟们一跳。

    “才没有哭呢!”

    “你是妖精吗。”秦太白握起刀,似乎想从刀身上探寻到精怪的端倪。

    “才不是妖精呢!”豆丁的声音就趴在耳边,事实上秦太白也察觉到肩头微微一重,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听他继续道:“是刀。出剑冢的时候我才这么大。”

    米粒一般大小的石子从秦太白眼前飞过。

    秦太白难得多话,道:“这么大?”

    “是你把我养成现在这样的。”豆丁说着,秦太白就感觉到脸颊上贴了个小小的手掌在摩挲,“你快点再长大一点,这样子我也就能长大。”

    “你也会长大?”

    “那是当然,又不是随便的封魂,是纯正剑冢锻造,会长大有什么好奇怪的。”见秦太白沉眉不懂的样子,豆丁勉为其难的哼了哼,道:“看你什么都不懂,那我给你讲一讲。别太感动了,道谢我也是不会在意的。刀剑都有封魂,贴近饲主的气息就会变得强壮,你现在看不见我,但是等几年就可以了。别的封魂我不知道……反正都是随便被关进刀器里的,大都是死去的人。唯有剑冢不一样。”说到自己的出身,他声音有点小得意,“我可不是死人,我是你生出来的。”

    秦太白神色一变,拎着他就要丢出去。他顿时抱紧秦太白的手臂,道:“是你的气息生出来的!剑冢锻造了容纳灵的刀器,我是万物自生在刀器里的,只要有契机就可以生长,你就是契机,你是饲主呢!”

    然而秦太白没有惊奇也没有惊吓,他的关注仅在一个点上,他盯着空荡荡的手臂,问道:“你是我的吗?”

    “嗯。”

    “只是我的?”

    “嗯嗯。”

    “好。”秦太白将他抱回来,重复了一遍,“只是我的。”

    章五

    后来秦太白用二十六年的时间贯彻了这句话,逐欢只是他的,就是他师父都碰不得,更毋提其他一律闲杂人等。

    等到他想出师门那天,他师父在门口翘着二郎腿挡着他的路,扒拉着自己的炒瓜子对他道:“就你这半流的刀术还想下山?没走几步就被人撂翻,这样吧,看在你师父英俊潇洒慈祥爱徒的份上,我给你把把关怎么样?”说着拍干净自己袍子上的瓜子壳,对他招招手,“用你媳妇朝这砍。”

    当时秦太白已经挺拔颀长,快和他师父一般高了。他登时就笑了,用游峨山人的话讲,就是徒弟独一无二温和中包含闷骚闷骚中自带贱痞的蔫坏式的微笑。

    然后用木刀砍了游峨山人。

    游峨山人在游东门里躺了三天。

    秦太白在游东门里躺了半年。

    逐欢那个时候已经显形与常人无二,十五六岁的少年样,长得越发精致娇气,让秦太白越来越容易心软心疼。

    秦太白动不了,逐欢就趴他胸口给他絮絮叨叨啰嗦门外一切,什么昨天下雨啦游东门小广场被淹啦什么今早游峨山人又偷偷摸摸的丢内裤啦。他讲的时候撑着脸眉眼间恹恹,喜欢猛然凑近秦太白眼前,嘟着白皙嫩滑的脸蛋不满道:“你快点好起来。快点陪我玩。”

    每次秦太白胸口跳动声都会砰地一声炸开,然后面色自如的对逐欢道:“压到伤口了,上来一点。”

    逐欢就会老实的往上凑。

    秦太白都会闻着他的气息,然后唇似有似无的描摩在他颊边颈旁和眉眼,再低暗的道一声:“陪你玩。”

    让逐欢脸烧的飞红,强撑着揪秦太白的衣襟。“嘁,其实也不是非要和你玩……”

    “我想。”秦太白盯着他的眼,像是什么要破体而出般汹涌,道:“想的发疯。”

    这简直就是他后来几十年里的口头禅,但是对逐欢杀伤力十足,只要他低低这么来一句,天大的事逐欢都会直接软了骨头,趴在他胸口哼哼。已经对顺毛这件事游刃有余的秦太白表示,感觉,非常爽。

    后来就这样砍砍砍,躺躺躺,等到他第十二把木刀也断了的时候,游峨山人在游东门里躺了半年,而秦太白在游东门内躺了三天。

    他师父捂着老腰和青肿的脸趴在床上对他羞愤又怒气冲冲道:“你快滚蛋!不然等我好了,一定揍死你!”

    秦太白点点头,就带着逐欢下山了。

    他下了山才知道这世间竟然还有比他挥刀更慢的人,而且是一群一群,还喜欢前仆后继的找他的麻烦。但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逐欢。

    一次逐欢对他说,“可以忘记忧愁的东西是什么?”

    “你有忧愁?”秦太白敏锐的抓住一点,“什么忧愁?”

    逐欢摇摇头,兴奋的比划着:“我听人说,有种可以忘记忧愁的东西,喝下去就可以。是什么呢?这么神奇。”

    忘记忧愁的东西?

    秦太白想了想,“大概是酒。”

    “酒好喝吗?”

    “……你想知道?”

    逐欢眼睛发亮,秦太白揉了揉他的颊,决定让他尝尝好了。既然是给他尝,街边劣酒肯定不行。恰时江湖人传酿酒最醇的是一斗山,秦太白就去了一斗山,但是他想买酒,一斗山却不愿卖给他。他们只卖达官显贵,只卖名门高强,不卖给一个年轻无名的后辈。

    于是秦太白就揍了一斗山的满门,揍完之后又问了一遍一斗山弟子,卖酒吗?

    最后这一颗金珠买来的酒逐欢只沾了两口就醉的七荤八素入了秦太白的肚子,当然,是他和酒一起被喝掉。总之秦太白觉得这东西配逐欢味道很好的样子,此后但凡江湖有好酒,好酒皆入太白手。

    据说有段时间江湖人兴盛赠送酒,显得有面子,尤其是赠送的还要压低声音附赠一句:“嘘,这酒可是刀圣想抢的酒呢,你藏着喝。”效果就会更加显著。

    来到乌有峰最初是因为有人邀请,邀请的人正是李瞑云。道长邀请他时啥也没多说,只冷酷到底的说了句:“有人要买你的刀。”

    秦太白就笑了,带着逐欢就来。路上逐欢还担惊受怕的紧扒着他不放,他就笑的更温柔了。

    的确有个人声称要买刀圣的刀,这个人叫做禅意,安国公的第三个儿子,浪荡惯了的纨绔子。因为有次他在青楼寻花问柳的时候听闻人讲,刀圣的刀快如疾电,形如……美到不要不要的。快如疾电他没听清,他就听清了美这个字。

    天下美人禅意都喜欢。

    天下美人……能尝到的他就更喜欢了。逐欢这名字他也喜欢,一听就对他这一心逐欢人间的人的胃口。既然这么喜欢,那就见见?

    禅意想他是讲道理的人,随便见见有辱人家刀圣的名声,不如买,买好听吧?于是他在乌有峰下定了场广邀天下江湖强人的酒宴,勇敢的宣告他要买逐欢的意思。

    江湖涌动,但凡有几分身手的都来凑热闹了。

    秦太白到的时候整个乌有峰下已然此武林大会还要热闹,等他露面的时候禅意已经等不及了。他嚷嚷着要买逐欢,多少钱随便秦太白开。

    秦太白就微笑。

    结果底下有个壮士也跟着嚷嚷要买逐欢,出价会比禅意更高。

    秦太白就微笑。

    随后竟然有二十来个人都嚷起了买逐欢的事情,争执吵斗声比市场卖莱还要激烈。

    秦太白终于不微笑了,他哈哈的握起逐欢就将敢喊价的一个个从席上拽出来集中在台上痛揍一顿。这一架打的据江湖日报说是天昏地暗,惊天动地,飞沙走石,然后趴了一众壮士。

    禅意是被大哥禅宗拖走的,走的时候禅宗还问了他是谁给他提的逐欢这个名字,禅意说是一个买皮革的家伙,叫赵朝明来着。他大哥当时将他扔进车厢里,松了松领口,冷笑了声。

    “赵朝明是吧?这不是父亲的皮革商么,嘴巴这么不严实,让他去鸣杉城卖命。”

    赵朝明就莫名其妙的断了皮革财路,正时鸣杉城一个姓乔的人正在往外暗地里抛靖国公需要钱的消息,他只得跑去鸣杉城,结果真送了命。

    禅意都被拖走了,剩下的人哪里还敢留,没被揍的就骑马跑,被揍趴的只能放鸽子回门派求救。这件事完了之后,刀圣的名头又一次震天响。秦太白占了乌有峰,江湖人没事谁都不敢随意在这里晃。

    不然要是被刀圣认定是打他刀的主意怎么办?

    秦太白揍完人也没泄火,虽然他不说也不冷脸,可逐欢就是觉得他胸口还有闷气没揍完,但他们又不能再追出去揍一顿是不是?

    于是逐欢只能牺牲自己了。

    后来近四五天的时间都没能好好下床看风景,每天醒来背后都是秦太白滚烫结实的胸膛,没等他说几句话,就顺势而入,过后他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只记得秦太白一遍遍含着他的唇角心疼道:“别哭……”

    但是底下力道不停反而更重的撞的他散了神识。

    逐欢似泣似啜的时候还在迷糊的想,他真是个舍己喂狼的好人。

    章六

    这次逐欢醒来的早。

    秦太白环着他还在睡,他撑起身越过秦太白肩头,模糊的看见外边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又下了一宿,看样子在年前是不会停了。

    他一动秦太白也睁开了眼,还带着惺忪和睡意的男人环着他的腰身,声音沉哑的道了声早。

    逐欢撩开他额前的碎发,看着他略染茫然的眼,被他捉住了手腕轻压在唇边。

    两个人之间温情绵绵的滋味向来不差。

    秦太白坐起身,摸了摸逐欢的额,将他塞进被子里,自己下床将衣物放过来,道:“穿好衣服再出来,不要再受凉。”

    逐欢懒懒地哼声,手上却听话的做了。

    秦太白瞧着他乖的紧,忍不住笑出声,俯身过来拍了拍他发心,便去收拾早膳。逐欢慢吞吞的穿戴整齐,正洗漱着,便听见了院门的敲声。秦太白在灶台前正忙的不可开交,未注意到,逐欢就去了。

    打开门,正对上豆蔻笑靥如花的清秀小脸。被毡帽和绒毛脖围捂的结实的女孩子,一见他便笑的更灿烂了。打了个口哨,四条犬儿就摇着尾巴围了上来,她笑眼眯眯道:“就知道今天见的着你,将它们也带上了。四五日不见你,它们都急了呢。”

    逐欢蹲下身顺着犬儿们的毛,被它们团团围住,真如豆蔻所言一般,这次它们都热情的很,一个劲的往他身上扑。“只是五日。”逐欢像太白拍他一般的拍拍狗儿的脑袋,道:“我竟觉得时日好长。”

    豆蔻噗哧的笑了,“太白叔总这么紧张,今日你好些了吗?”

    逐欢点头,道:“昨天的蛋羹很好。”

    “那过年的事你和太白叔商量的如何?我爹娘可盼着你们去呢。”

    逐欢站起身带着豆蔻和狗儿们往院里去,道:“想着在家里过,就不去了。”

    “别啊。”豆蔻追上去和他并肩往里走,着急道:“我娘可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呢,你要是不去了,都得进我肚子里了。要不再思量思量?”

    逐欢倒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们才到门前,秦太白已经出来看见了豆蔻,豆蔻先拿下毡帽,顶着一头被汗捂湿的鸡窝发,冲秦太白笑道:“呦,太白叔你早。”

    秦太白扬扬眉,也笑道:“今儿跑的真快啊。”

    “那是,我可是背负着爹娘给予的重任来的。”

    进了屋,里边有暖炉,烧的整个屋子热烘烘的。豆蔻除去外裹的厚实熊皮大衣,将大衣围脖和毡帽一同挂在了进门左手边的屏风上,这才露出女孩子玲珑的身段。她打小跟着她爹峰上峰下的跑,底子好,身材自然也要比同辈人匀称些。

    秦太白给她盛了碗小米粥,桌上又添了一份小菜。豆蔻净完手,闻着香味坐下,一旁逐欢就推了一盘热腾腾的包子过来。她一笑,对逐欢道:“你包的?”

    逐欢脸也不红,点了头。

    秦太白坐下后问她,“今天因什么事而来?”

    “马上过年了,我爹娘让我来问问。”

    “今年在家过。”秦太白给逐欢剥着白水煮蛋的壳,道:“往年总叨扰你爹娘也不像话,今年我们在家随意过过就成。”

    “真不去啊?”豆蔻转向斯斯文文喝粥的逐欢,凑近些道:“今年还从亲戚那边弄来了烟火,你确定不去看看?”

    果然逐欢摇摇头,道:“不去了。”他今年是真的想老老实实和秦太白待在家里,往年太闹腾。况且今年他自己也察觉哪里不太对,怕出门不经意间又莫名受凉起热,最后担惊受怕的还是秦太白。

    豆蔻也只能遗憾了。

    最后她归家去时,逐欢挑了不少年货给她装着,见东西越来越多,她一个人想是不便带。秦太白便替她把东西拿了,顺道送她一送。

    出门时逐欢对豆蔻道:“向你爹娘问声年好,过了年忙我就去看老人家。”

    豆蔻笑道:“成,我们在家等着。你快回屋去,别站这等太白叔。”

    秦太白俯身过来嘱咐了他几句,逐欢都应了,他们才带着狗儿往峰下去,等到看不见背影了逐欢才回屋。

    谁知这一等,直到天都黑下去也没有见到秦太白回来。他的刀体就放在家中唯一的刀架上,森然的刀光一瞬而闪。

    ——*——*——*——

    禅景根据道长说的,到了乌有峰。上到峰上时天已经黑了,他找到唯一的那处院子,敲了敲院门。

    无人响应。

    禅景奇怪的从门缝里看见房屋亮着的灯,又敲了敲,还是无人响应。难道是出门时忘记熄灭灯火了?这么粗心大意的事情,不像是传闻中刀圣会做的。不过无人开门,他也不能硬闯,只得在门外等着主家回来。

    晚上风刮的有些猛,禅景用大氅闷住了口鼻,站在院门的檐下避风。这小小的檐门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渐渐的他就冻的手脚僵硬。禅景跺了跺脚,猜想刀圣会去哪。

    他背上背着包裹严实的重刀,一直无声无息,像是死物。

    禅景冻得受不了,只得在门口打起拳来。想着道长可别记错了,人家今夜不归家。正暗自乱想着,忽听里边砰地一声巨响,禅景陡然顺着空隙看进去,只见里边又寂静下去。

    有人?

    禅景费力的看,却依旧只能看到灯火的朦胧。禅景再次敲了门,他在门外觉得不大对,刚才分明是有了动静,怎么又没人了呢?

    难道是刀圣他出了什么事?

    禅景思忖半响,意觉不对,最终翻了墙入内。他在房门前最后一次敲了门,里边寂静无声。禅景心下一抖,猛然推开了房门。

    屋里灯火明亮,还带着倦倦的温暖,似乎方才还有人走动,然而此刻却骤然消失。一间充满人气味的屋子里,倒着一个人,还有一把笔直长锋的刀。

    章七

    乌有峰下的村子里被雪崩时埋了几户人家,秦太白正送豆蔻到家,当下便和豆蔻爹一同去救人。谁知断断续续的挖找,竟一直忙到夜深。

    豆蔻爹还想留他吃饭,秦太白怎么放心的下逐欢,拒了就迅速回家。一路想胸口闷闷,他脚下更快了。

    一到院门处就察觉到了外人脚印,秦太白面上一冷,目光顺势扫到脚印踩踏在墙头翻入的痕迹。他想也不想,也翻身入内,还没到房门口,便看见有个少年背刀弯腰在门口清洗帕子,听见声响正相他看来。

    除了那一双猫眼,长得和禅意有几分相似!

    秦太白盯着他,沉声道:“何人入我家。”

    禅景连忙抬手意识自己的无害,他道:“小辈禅景,奉逍遥道长之命前来拜会乌有峰刀圣。”说着见他眉峰一皱,赶忙解释道:“小辈在外等待时听见内有声响,便唐突入内……”

    秦太白抬步入内,果见逐欢在榻上昏沉不醒的模样,心顿时提了起来。他探手在逐欢的额间,已经是滚烫一片。明明已经退下去的烧再一次热起来,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汹涌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

    逐欢烧的脸上微红,秦太白伸手进被子中摸了摸,发觉他浑身也是滚烫。这下烧的秦太白都心惊了,这几日百般小心,不想因为他一时出门疏忽,竟然前功尽弃了。

    “前辈。”禅景现在门口处没有入内,只是挠了挠发,道:“我去峰下请大夫来如何?这般烧下去,实在另人心惊。”

    秦太白沉默的神色分外冷清。

    找大夫?

    天底下有哪个大夫能治得了刀魂的病?!

    禅景只觉得四下冷的出奇,他这左右僵硬着,忽地记起道长交给他的那玉。他从怀中拿出来,对秦太白道:“前辈试试这玉,这是道长临行前要我交于前辈的东西,途中……途中我的刀魂也难避其锋芒,也许眼下派的上用场?”

    秦太白回首一看。

    那玉不大,浑圆未雕的模样,胜在通体质透纯粹,看上去不像凡物。兴许别人还不知,但秦太白知道那是什么,剑冢前后就出了那么一块玉,被李瞑云拿去保他家逍遥后就再也没瞧见过,不想他自己却给送来了。

    这玉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能保刀魂而已。

    有了这玉秦太白也不敢走开,他守着逐欢,连眼也不敢合。

    “多谢。”秦太白忽然转头看向禅景,眯眼道:“李瞑云让你来找我何事。”

    禅景拨了拨额前碎发,有些踌躇的模样。他道:“道长想请您搭把手……关于我的刀魂。”

    秦太白看到了他背缚的巨大重刀,指了屋里的椅子。却没再说话,回头只看着逐欢。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那烫才开始渐退,秦太白将逐欢一只手握拳的手指扒开,与自己五指紧握,像是要将他紧紧握在自己这里,不许任何事情夺走半分。

    禅景赶了几日的路,路上又是风雪不停,现在坐在椅子上,四下温暖舒适,忍不住眼皮打架。可是不知为何,如今他就算困死,也要将重刀抱在怀里,不离身半步。

    不像是不舍,更像是不敢。

    逐欢后半夜除了有些热,已经不烫了。秦太白一宿未合眼,盯着他时不时探手抚额,生怕再重蹈覆辙。逐欢一直没醒来,精致的眉眼在潮红中越发年纪小的感觉,让太白疼化了胸口,就算面上依旧冷冽,目光也已经软驯下去。

    秦太白又记起了很久以前,逐欢在他手中腾现裂纹的时候。他觉得像是轰然砸在胸口的重击,让他手都有些抖。裂纹从刀背延爬出来,让他脊骨都跟着生疼。

    从此之后他归居乌有峰上,再也没有与人用刀交过手,也再也没有用过逐欢。

    秦太白紧了紧握着逐欢的手,垂头藏了情绪,一坐,就到天明。

    次日。

    禅景是被米粥的香味勾醒的,他身上不知何时盖了熊毯,还有几分懵的少年率先掀开毯子去瞧他的刀,见刀好端端的还在怀里才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瞧见屏风前的小案边懒懒散散趴了个人。

    逐欢正吹着烫口的粥,感觉禅景的目光,转头对他仰仰下颔,声音还有些哑着道:“来,吃饭。”

    那边正从灶台前端了食盘过来的秦太白也看向他,将粥和包子摆上桌,伸手去摸着逐欢的额,一边对禅景道:“过来一起用。”

    禅景愣愣地坐下在小案边,逐欢还给他推了推新腌的小萝卜。禅景用筷子夹了个咬了口,猫眼一亮,就着粥和包子,吃的很香。

    逐欢最喜欢别人在他家吃饭吃的香。都是秦太白做的,当然香,每次都有种莫名的骄傲感。

    这小子长得也对他胃口,瞧着比他还小。

    等禅景吃得差不多了,逐欢就探过来问道:“你是谁?”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盯着他的眉眼,略歪头,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去对秦太白道:“看着好像禅意。”

    秦太白将逐欢捞回来,道:“也姓禅,大概是兄弟。禅意是你的什么人?”

    禅景规矩的坐直,老实道:“那是家兄,是我三哥。”

    逐欢点点头,对着秦太白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关注点继续落在又乖又听话的禅景身上,道:“李瞑云让你来的吗?”

    “是。”

    “哦,那你见到逍遥了吗?”

    “并没有……上月道长出门,逍遥似乎磨损了刃,便一直闭关在屋子里,没让人看。”

    “损了刃?”这次是秦太白,他眉峰一皱,不知在想什么。

    禅景点头,逐欢倒是没在意,也跟着点点头,道:“稀奇的是李瞑云也会和人打架,只是刃损倒不怕,有母玉在伤不着。”他指了指禅景的刀:“你的刀?”

    禅景将重刀抱在一侧,道:“正是。”

    逐欢也不叫他解开包裹着的布,而是盯了半响,对他奇怪道:“里面不是刀魂。”

    禅景一惊,秦太白也有几分愕然。

    只听逐欢继续道:“他的魂已经浸渗到你身体里去了,不想是要你用,而是要用你。你用他多久了?这不是封魂,这是人。”

    禅景指尖一烫,垂头看着无声无息的重刀,艰难道:“……是人?”

    “大抵是被人弄的半死,抽出来封进了刀中,也不知道关了多久,想必肉身也早已没了。”逐欢靠近几分,伸手想摸摸这刀,心中却又危险四掠,嗖的收回来,连人也跟着缩回秦太白身后,露出头道:“这是会杀人的刀。”

    禅景像是被戳中心声,他哑然的抱着这刀,顿了半响才道:“您说的没错……这是会杀人的刀。”

    秦太白目光一直在这刀上。闻言只抬了抬指,对禅景道:“打开它让我看看。”

    是刀都能杀人,但那是因为握刀的人会杀人,而不是刀。

    一把会杀人的刀,秦太白第一次听闻。能把他家小爷惊到他身后的刀,秦太白第一次遇见。

    看来李瞑云给他找了个不小的麻烦。

    章八

    禅景知道这把刀会杀人。

    在他知道潺渊就是这把刀中魂的时候才明白过来。潺渊抢占着他的身体,用痛苦碾压他的精神。他却清楚的知道这把刀中人的杀意和戾气都源于生前的痛苦,

    潺渊想不起来的记忆断断续续在禅景这里,其中死前的片段十分清晰连贯。

    那个灰白的穹际,没有一丝云。

    男人被按在湿冷的污泥里,踩在他头顶的靴子粗暴。颊面漫没在泥水,折断骨头声入耳清楚。他只是张着眼,略带茫然的望着远方。

    寒霜苍茫,枯黄杂苇,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那样茫然到苍白绝望的神情,是禅景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甚至觉得这个人根本不是潺渊,因为他见过潺渊,从未料想过那张慵懒的脸上曾经有过这样的神情。

    潺渊每每要争夺身体时,这个梦都像是梦魇一般反复出现。禅景就在剧烈的黯淡无望中看着梦中的天一寸一寸变得黑白,一寸一寸深陷崩塌,最终永恒黑暗直到他醒来。

    醒来后潺渊就再也不曾出现过,禅景惊觉自己颤抖的手紧紧握在刀柄,如果醒来的不及时,潺渊真的会抢过他的身体放肆杀意。可是后来刀寂成死,等他到了乌有峰也没有再出过声。

    秦太白看着禅景松开了包裹刀鞘的布,沉重的刀鞘含着的刀身,随着禅景拔出的动作逐渐暴露在眼前。

    出乎意料。

    并不是把锐利的刀,甚至刀身还有些斑驳的锈迹,看起来年岁不小。只是刀刃森芒戾寒,让有些距离的秦太白都能感受到的冰冷。奇怪的是禅景像是全然不知着冷感,反而觉得这刀和潺渊一样是滚烫灼热。

    “你用它杀过人吗。”

    禅景迟疑一下,还是点了头。

    倒是让逐欢有些意外,看着禅景白嫩纯善的模样全然不像呢。

    秦太白的指摸过刀锋,指腹上顿时浮出血线。他道:“这刀原本是什么模样。”

    “都是锈,很破旧迟钝的模样。”禅景紧了紧手指,踌躇道:“每……与人切磋后就会锋利几分,杀人后刀刃上的锈迹就消失了。近几日只要离开身边,就会感觉像是要消失一样。”

    秦太白面无表情的用食指摩擦掉拇指上的血迹,浅浅淡淡的颜色登时消失在指尖。他道:“当然要消失,他不止一次强抢过你的身体吧。不管是什么东西,抢夺饲主的身体都要有被反噬的觉悟。天下用刀的人如此之多,不是人人都能做饲主的。”

    禅景一惊,“救不得了吗?”

    “你要救他?”秦太白皱眉,“你救他做什么。”

    禅景语结,握紧刀柄,感觉其上滚动的炽热,喃喃道:“我看得见他,怎么能不救他……”

    “他意图夺身,一旦成功,你的神识就会被碾压泯灭。世上还有你这个人,却又没有你这个人。你确定要救他?”

    禅景想起潺渊恶劣的眼,胸口沉闷,却还是道:“……救他。”

    刀上传来一阵鼓动,像是心跳的鼓动,通过禅景的掌心,直达他胸口。

    “那就继续往东去。”逐欢攥着秦太白原先被划到的拇指,对禅景道:“刀的事情,剑冢最有办法。虽然他们叫剑冢,可天下名器几乎都出剑冢。你的刀古怪,寻常人帮不了什么,就是太白也不行。他被反噬却没立刻消失,想必也是这一路母玉的功劳。故而你更该往东去,穿越极东之海,说不定就能找到剑冢所在。”

    说不定?

    “这需机缘。”逐欢颇为神秘的偏头,“也许你才出乌有峰就能到达,也许你直到极东之尽也找寻不到。倘若他命真不该绝,你就去吧。”

    “极东……之尽。”禅景呢喃。

    他没有去过,他兄长没有去过,他父亲也没有去过,禅家没有一个去过。所以他从未料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去,这个名字太陌生了,陌生到让他已经察觉出这一路的遥远和风霜。

    “到了剑冢就能救他?”

    “或许。”逐欢微掀的唇角魅惑,与他精致稚俊的模样不符,他像是诱惑一般道:“或许剑冢也给不了好办法,但只有他们能给你办法。你也许会死在途中,就算通过人群,极东之海也会阻挡你的脚步。你还要去?”

    禅景点了头,这一次连犹豫都没有。

    “作为交换。”秦太白起身去了内屋,又迅速出来,将一把窄短漆黑的匕首递给禅景,道:“这个送你,母玉我收下了。”

    “母玉本就是道长嘱我带给前辈的,不是我的东西,如何能与前辈当交换?”

    “值得。”

    母玉已经被秦太白用极细的乌丝穿过,挂在了逐欢的脖颈。如果不是禅景昨夜的赶来,恐怕就是秦太白也要暴躁一时。对他而言逐欢为重,这笔情他记着了,当然要替禅景解决问题。

    匕首也不是普通的匕首。

    禅景已经有潺渊在身,背不了更多的刀,只能给他便于携带的匕首。这把匕首不是来自剑冢,而是出自游峨山人之手,是秦太白离开游东门后在包裹里发现的。这匕首没有封魂,但不输给任何有封魂的匕首。

    禅景接下来,珍重的道了谢。

    ——*——*——*——

    元春夜时。

    豆蔻和他爹一起放的烟火,看着火光刺溜一声猛蹿上天幕,在砰地炸出漫天色彩,不由得笑起来,看得入迷。

    这个夜没有人离家,村里家家户户的站在院中仰头看烟火。绚丽的光芒泯灭又灿烂,甚至连乌有峰上的秦太白和逐欢也吸引了出来。

    逐欢被裹的厚实,秦太白手固在他肩头,两个人坐在自家的房顶看烟火。逐欢哈了几口气,忽地笑起来。

    秦太白手背贴上他有些冰凉的脸颊,问道:“傻笑什么。”

    “等李瞑云什么时候起了兴来要人,我们交不出怎么办?”

    “凉拌。”秦太白微侧头用颊面贴住他的,也笑了笑:“这的确是个办法,我觉得挺好。那刀既然是人就有心,这一路若是当真合不来,他是走不到剑冢的,走不到剑冢,这刀就如同废物,留之无用。若是真的到了,不是正好?既圆了这小子的念想,也应了李瞑云的担心。”

    “你何时这般聪明了?”

    秦太白笑,放缓了声音:“那是你聪明。”

    逐欢轻哼了哼,唇角却翘了起来。

    其实剑冢就在极东之海的对面,只要跨越极东之海就能找得到。但这一路的确遥远的吓人,如若没有足够的默契和执念,也是到不了的。李瞑云将禅景推到他们这里来,正是担心潺渊侵蚀,想让他们寻了法子让禅景弃了这刀,以免徒生事故。可是秦太白和逐欢偏偏不欲棒打鸳鸯,不如指去一路,让禅景自去决定要不要这刀。

    “现在的年轻人,一言不合就吞噬。”逐欢对着秦太白道:“吞了你。”

    秦太白一本正经的颔首,继而低笑道:“不是夜夜都在吞?”

    “……”

    大叔一把年纪了,就喜欢耍流氓。

    章九

    没过几日,院门又响。

    秦太白思忖着豆蔻昨日才来过,莫非又出了其他事?走到门前打开后,目光往外探了一眼,又倏地关上。紧接着迅速将门闩也放下来,连门缝也不留一个。

    门外的禅意,“……”

    “好歹让我看一眼啊!”他悲愤着砰砰地砸门,“好你个秦太白,去年逐欢还让我进了屋呢,今年你连门都不给我开!你这个、这个胆小鬼!”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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