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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重生之八风不动 作者:柳满坡

    第7节

    赵鸢俯下身,转过顾相檀的头,凑近细查着他脸上的伤口。

    顾相檀顿了下又勉力张开嘴含糊道:“……这下皇上又要寻我的麻烦了,之前好不容易才能不收他的东西,现在好了,这须弥殿才清净多久啊……”

    赵鸢听着他叨叨地说着,眉眼却一眨不眨的把那伤处观察了个透彻。

    似是终于确认无恙后,这才打开瓷瓶,用指尖沾了药膏往顾相檀的脸上抹去。

    顾相檀往后微微避让了下,但一对上赵鸢冷冽的目光,那动作又缓了下去,他闭上嘴,片刻又忍不住轻道,“你自个儿用吧。”

    赵鸢却不理他,冰凉的手指点上顾相檀的腮边,在那两道破皮处来来回回的抚过。

    那微痒的触感让顾相檀想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药膏冰冰凉凉,敷在伤口上一下子就缓解了痛感,顾相檀遏制着要往脸颊上窜得热度,只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脑袋里思量着太子还有什么可数落的地方要对赵鸢说的。

    好容易赵鸢抹完脸收回了手,顾相檀没来得及呼口气,赵鸢的手指又下移到了顾相檀的领口盘扣处。

    顾相檀一怔,竟然呆呆地问了句,“你要做什么?”

    ☆、赏赐

    赵鸢面无表情道:“我看看……”

    顾相檀有些想拒绝,但在赵鸢如此镇定又淡然的目光下许多话一时反而说不出口了,只能任对方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襟扣。

    方才太医已经把伤口清理过了,顾相檀也换了套衣裳,薄薄的单衣被揭开,其下削瘦的肩胛骨便露了出来,只见三道殷红的血痕躺在雪白的皮肤上,抓得极深,还泛出隐隐的血丝,很有些触目惊心,看得赵鸢眉峰又聚拢了起来。

    顾相檀道:“我觉着那鸟儿也并非真想伤我,不过是被束缚久了,想要逃走而已,也不知京中这样的歪风何时能下去。”

    赵鸢边听着他说,边又抹了药涂在他的伤口上,顾相檀说着说着径自闭了嘴,徒留耳畔那人浅浅的呼吸声和他小心翼翼在自己肩膀上动作的手。

    半晌赵鸢直起了身,又将顾相檀的扣子一颗一颗重新系上了,待到全打理齐整后,阖上那瓷瓶把它推到了顾相檀面前。

    赵鸢离得远些了,顾相檀的表情才恢复了几分自若,悄悄吐了口气,又摸了摸自己隐在发间莫名热烫的耳垂,面上换上似笑非笑的神色道:“莫非这又是观蕴禅师给的?连外伤药都常备?”

    赵鸢没应,只说了一句:“收着。”

    顾相檀沉默了须臾,还是将瓶子收进了袖中。

    自殿内出来,顾相檀和赵鸢都径自让轿子绕到了这里,只差人去前殿和太子等人说了一声,告诉他们伤势无大碍,自己先行离开回须弥殿了,让他们不用挂怀。

    走前,顾相檀又从苏息手里拿过方才太医开得药方看了看,摸着袖中的瓷瓶道:“按着这个抓两份,一份暗里给陈护卫送去。”

    苏息对于自家公子总是惦记着太子身边的这个护卫觉得有些奇怪,不过那陈彩倒不似他主子和其身边的人那么讨人厌,日日干着这样的差事也真够为难他了,苏息对他反而有些同情。

    ……

    正像顾相檀对赵鸢所言的那般,太子殿下这回又犯了蠢,而且还是在国子寺这样的地方,闹得鸡飞狗跳不说,再一次把灵佛给惊着了,皇帝老儿自然还是要想办法给他出面收拾场子,于是不过清净了几天的须弥殿就又热闹了起来。

    这一日侯炳臣和薛仪阳前脚才到,后脚皇帝也带着太子来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顾相檀同赵谧的这位第五子薛仪阳都未有太大的干系,与几位勇武威风的哥哥不同的是,朝中对于他的风评多半内敛低调,薛仪阳的脾性有些像前右相傅雅濂,外表俊秀斯文,内里则锦心绣腹,实乃是个不可多得的大才子,只是他这人却淡泊名利,加之宗政帝对赵谧一脉的打压,如果不是牢记大王爷教诲,要为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撑起一方小天,他许是根本不会走上仕途,所以,平日里他只尽力谨慎处事,安分守己为上。

    像如今这般亲近的与他对坐而谈,倒让顾相檀对薛仪阳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

    薛仪阳刚自都察院回来,身上的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七月末的天气,穿着两层厚衣坐在那儿,他却看着仍是神清气爽。

    薛仪阳一来就对顾相檀告罪,之前因着公务缠身未能随着三哥一同来看望他,希望灵佛海涵。

    顾相檀笑着摇头,两人又随意说了会儿话,在聊到近日京中频发了好几起劫掠烧杀之事时,顾相檀不由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总是相信是非天地,自有公断的。”

    薛仪阳能听得出顾相檀这话里含了多少悲凉,想到裕国公府那还悬而未决的案子,薛仪阳也觉有些于心不忍。可是现如今的刑部,水深得很,三王的人,皇上的人,你盯我我防你,谁都紧咬着不松口,他也曾试图打听过裕国公灭门的探查进展,得到的却都是些模棱两可的敷衍回答,薛仪阳也明白,只要一边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事儿都察院就暂时还管不得,只苦了一心等待真相的灵佛而已。

    侯炳臣在旁哼了一声:“若灵佛想知细处,我自可去问。”这话说得仗义,又难得显出神武将军的一丝张狂来。

    顾相檀心中感激,面上却摇头说,“不,不用劳烦将军,相檀只等着皇上给我顾家一个好好的说法。”

    他眼眸若深水漩涡,沉不见底,侯炳臣对上时不由被那晦暗的目光震了下,只是眨眨眼再去看,见到的又是一张纯稚温润的脸,刚才一瞥不过只是错觉而已。

    然而,这边话才落,那头宗政帝和赵勉就到了。

    众人忙起身迎了出去。

    一见顾相檀,宗政帝便亲切地关心起了他的身体。

    顾相檀笑着有问必答,两人一同进了殿内。

    太子随在后头,无意中瞥到了站在内室门边的衍方,皱眉问道,“你是谁?怎么守在这儿。”

    听着动静,顾相檀回了头。

    一旁的苏息道:“回太子殿下,我们公子近日晚上总睡不安稳,奴才想着有个人守院会安心些,便把他调了过来。”

    睡不安稳一来极有可能是受了伤,二来便是受了惊,总之无论哪一个都是拜太子所赐,宗政帝不由狠狠地瞪了赵勉一眼,让他赶紧闭嘴。

    顾相檀笑道:“这几个侍者我很满意,听说都是皇后娘娘从太子的乘风宫调过来的,相檀一直还没来得及道谢。”

    “说这些做什么,你用着安心就好。”宗政帝立刻道,一边还指了指衍方说,“你,今日擢升为一等侍卫,以后便随身伺候灵佛,护佑其安危吧,伺候得好,不止朕要赏你,佛祖也会念你功绩的,只是若伺候得不好……你自己想必也该知道。”言下之意,便是你需替太子负责顾相檀的安全,顾相檀好,那也是太子的功劳,要是顾相檀再像这两次一样出了什么岔子,衍方也算是背黑锅的好人选之一了。

    对于宗政帝的小算盘,顾相檀只回以感念的浅笑,宗政帝瞧他并未因受伤而对太子有何隔阂,这两日积郁心里的不快稍稍便散去了些,然而在瞥到一旁的侯炳臣和薛仪阳时,那淤塞又慢慢倒了回去。

    君臣之间一派和乐的聊了几句,宗政帝便对赵勉说:“太子寻了些好药,今日特意来交予灵佛。”

    侯炳臣和薛仪阳自然也知趣,晓得这是宗政帝给太子找的台阶,让他来给灵佛赔不是的,他们在这儿便是要驳太子的面子了,就算侯炳臣不怕,但也要为薛仪阳多想想,于是一番思量,两人起身向顾相檀告辞了。

    他们一走,赵勉便一一开了自己带来的锦盒,献宝的指着里头的灵丹妙药给顾相檀说道起来。

    顾相檀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对于太子的心意倒是领下了。

    待赵勉说完,顾相檀看向宗政帝道:“不过是一只脱了困的鸟儿罢了,皇上和殿下无需如此介怀,亏得六世子帮顾,相檀也未受什么大伤,方才薛大人来了也说,众生平等万物有灵,我们若不伤它,它自然也不会来伤我们。”

    宗政帝连连颔首:“灵佛果真慈悲,那驯鹯之术不务正业,又荼毒生灵,早就该禁了,朕会传旨下去,以后京城一律不得养鹯,违者严惩!”

    愤慨地说完,又想了想道:“六世子果敢精进,技艺超群,助灵佛于危难,朕也会重赏!”

    顾相檀笑着点了点头。

    皇上和太子离开后,苏息高兴道:“公子,六世子会不会因此在朝中谋个差事做做呢?”

    顾相檀一边吩咐衍方将那些礼盒都拿下去随意处置了,一边打了个呵欠道:“怎么可能。”

    宗政帝这番姿态自然在他意料之中,皇上总要给那一日看到如斯场面的人一个交代,赵鸢是一定要赏的,只是不会大赏,因为他可是皇上的心腹之患,不赏赵鸢,自然也不可能赏侯炳臣或者远在边疆的曹钦,那剩下能赏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其实不用我说,他也会赏。”只是未必有这么快,且这么名正言顺。

    刑部那边久久都无消息,宗政帝心里也急,此时,他当然需要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用得上的助力,而眼下不正是一个好时机吗?

    果然,第二日赏赐的旨意便下来了,六世子赏金千两,另赐府院一座,弱冠封王后可居。

    三品都察院副督御史薛仪阳则晋升为右都御使,官拜二品。

    ☆、冠礼

    八月初八,大吉,宜祈福、出行、祭祀、纳采……百无禁忌,于是,这一日也是大邺皇朝如今的皇太子——赵勉的弱冠之日。

    两位国公和三位上将军皆为上宾,三王、左、右相也列席祝贺,宗政帝更是亲自为太子加冠,厚爱之情溢于言表。

    顾相檀自然也来了,他就坐在侯炳臣身旁,三王赵典的对面,。

    三王今日可是有心,竟然亲手写了长长的祝词于礼前宣读,所用之语种种殷切不由使闻者动容。

    赵鸢、薛仪阳和赵则坐于侯炳臣的下手,之前皇上让赵鸢和赵则一起暂居,不过从子到底比不得皇子,关系隔了一层,他又不是自小长在宫里的,难免有不便之处,于是前两日赵鸢上禀皇上想迁居到侯炳臣的住处,待神武将军府落成后,便和三哥一起居住,皇帝应允了。

    所以最近的上下学赵鸢都是清晨直接前去的国子寺,顾相檀已经有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眼下两人目光对上,不过互相点了个头,便没再多言。

    吉时还未到,顾相檀心内百无聊赖,面上则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手中的紫玉佛珠悠悠的轻转,不时和一旁的观正禅师说上两句话。此时,却听得一旁传来小声喧哗,堂内不少宾客皆在相谈甚欢,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不过顾相檀还是回过了头去。

    只见一主一仆样的两人不知何故被拦在了门边,守门的侍卫将二人挡了下来,那主子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倒未有生怒,只是冷着脸,一言未发。倒是那年岁更小的仆从急红了面孔,手舞足蹈地似要和对方争辩,但全被人用行动堵了回去,没一会儿功夫两人就消失在了门边。

    顾相檀虽心中早有准备,但真正再见到那张脸时,还是不由怔楞了下,片刻才平复了起伏,他思量片刻,刚要开口对身边的苏息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人比他速度更快地起身,直接大跨步向着那头去了。

    不多时,侯炳臣重回殿中,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就是方才的主仆,由神武将军亲自前去领人,侍卫当然不敢再阻挠,而这一次殿中不少人也都注意到了此处,纷纷投过来目光,继而引起一片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

    宗政帝自然也瞧到了,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言语。

    主仆二人自顾相檀身旁走过,那少年主子的视线看过来时脚步明显一顿,嘴巴似乎张了张有些欲言又止,只是到底什么也未说,跟着侯炳臣走了。

    侯炳臣将人安顿在了赵则之后的一个位置,又同那人说了几句话。

    顾相檀收回目光,却听得身后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冷哼。

    他侧过头,就见到小禄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见灵佛看过来,小禄子忙调整了表情,换上低眉顺眼的模样。

    苏息在旁小声问:“这是何人?怎的之前没见过?”

    小禄子见顾相檀没有说话,似也想知道,便主动解答说:“这位是东县辽府的溯少爷。”

    “东县?那可远了。”苏息说。

    东县是同北向差不离的偏远之地,只是一个在北,一个在东,北向只是气候冷了些,至少离着鹿澧还较近,有相国寺在,自有其独特的繁华鼎盛在里头,但是东县却不同,听说那里总是连年大旱,无论夏冬不分四季,从头到尾干燥缺水长不出庄家,县民们皆蓬门荜户并日而食,日子过得十分穷苦,去年还闹出过万人上书请愿皇上减免赋税的事儿,后来宗政帝派了钦差去开了粮仓才勉强压了下来。

    小禄子点点头,显然也是听闻东县的贫困,面露嫌弃道:“可不是,所以到了京城才知这日子还是挺好过的。”

    苏息本想问那辽府又是什么地方,待到一出口他又忽的想起来了。

    他比顾相檀要小上两岁,但是当年离京时也有六岁了,他和安隐被顾家主母亲自挑选为公子的随侍,自然是伶俐通透的孩子,比同龄人还要早懂道理,所以这宗大邺皇室闹得最沸沸扬扬的秘闻,哪怕苏息年纪小,也是从旁人嘴里风闻过些的,只是如今想来有些模糊了而已。

    “辽”这个封号,大邺上下也就只有一人用过,还是当年先帝御笔亲赐的,只是前后不到三天就被废了。

    除却薨逝的大王爷之外,先帝之子如今只余今上和三王赵典在世,而其实,先帝原先应是有四个孩子的,而且听说那四子慧心巧思七窍玲珑,自小就很得他喜爱,若不是四子体弱多病,不堪重务,想必先帝也是曾属意过将太子之位予他的,只是最后,虽没有封上太子,这位四王爷却十五岁就行了冠礼,并在京中赏了宅邸封了辽王,荣宠之至。

    然而,就在封王的三日中却突生急变,四王爷母妃的贴身大宫女于宫中自缢而亡,死前竟留下一封悔过书信,上头直指皇贵妃曾与一侍卫通|奸,并生下四王爷瞒于皇上,大宫女为此日日心焦煎熬,后得佛祖开示无言苟活于世上,终于自戕以寻解脱。

    先帝大怒,命人彻查此事,竟真的从皇贵妃的宫中找出了那个与她有过苟且的人,皇贵妃自知事态败露,愿求一死,只是希望先帝能放过四王爷,并指天发誓这是他的亲儿,先帝自是不信,哪怕滴血认亲证实了血脉,但这块郁结已化进肺腑里变成了去不掉的心病,有这样的母妃,有这样的丑事在,教先帝如何能再像从前般面对这个四子?

    而四王爷自己也知晓翻身无望,于是在皇贵妃离世后主动请旨去了东县,不求名利权势,只希望有一隅安稳之地,让他度过残生便是。

    先帝也算还有一丝顾念,于是便准了,自此,四王爷便离京万里,到死都没有再回来过。

    如今小禄子口中的这个“辽”字,想必和他脱不了干系,要不然还有谁敢这么大胆呢?只是四王爷于十几年前便已薨逝,那这个溯少爷……又是哪里来的?

    难道是?

    面对苏息惊异的眼神,小禄子心有灵犀地点点头。

    “正是这样,听说他的母亲是个官婢,所以……”

    本来亲爹就已经是从京中不干不净被流放出来的落魄王爷了,娘的出身又如此低微,也难怪连小禄子都能瞧不起这位少爷。

    “话也不能这般说,且不论他以前的出身如何,皇家血脉不管怎么样到底比奴才要高一等,况且,如今这位少爷已来了京城,哪里还是以前东县的潦倒生活可比的,谁晓得以后会如何呢?”

    说这话的是原本站在侯炳臣身后的一个小侍卫,有些瘦小,十分不起眼,方才众人都把他忽略了,谁也不晓得他怎么会突然出声的。

    嗓门倒是清亮,而且每句句尾的语调都有些上扬,口音很是独特,顾相檀听得不由好奇地看向了他。

    对方也看了过来,椭圆脸,细长眼,皮肤有些黑,一对上顾相檀的目光,他似是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忙抿了抿唇。

    小禄子被这侍卫的话说得是又生气又无可奈何,自己也算是仗着顾相檀的身份,知道灵佛向来不会轻易对下人动怒降罪才会嚼舌了两句,但没想到这家伙比他胆子还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这样说,真是军营里兵痞子的日子过惯了,来了京中还不知道轻重。

    小禄子很想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那赵溯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因着宗政帝第一个就不容许,不过又想到赵溯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得以进京,今日竟还敢来太子的冠礼,而且侯将军又亲自去领了人,小禄子就觉得这事儿乱得不是他们这些小奴才能管得着的,而且侯将军手下的人,还轮到他来置喙,于是立刻老老实实地闭了嘴,心内则大叹一口气。

    幸好幸好,他才不要像这小兵痞一样,改日怎么丢了小命都不知道。

    而顾相檀则从头到尾没有出声,只轻瞥了那小侍卫一眼,又朝赵溯那边看了看,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与观礼的上宾不少盛装打扮不同,赵溯穿得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穷酸,想想也对,方才小禄子也只称他是“少爷”,显然宫里人并不认可他这个世子的地位。

    而赵溯的态度却不卑不亢,并未因刚才发生的事儿和周围人的目光有何失态,还对顾相檀恭敬地点了点头,眼中盛了些复杂的情绪。

    顾相檀回复是一个恬淡的浅笑。

    ☆、大胆

    赵勉在行加冠礼前先去凤霞宫拜会了皇后。

    皇后坐在屏风后,在一干人面前对太子进行了一番谆谆教诲,叮嘱他自成人后更该懂得衡情酌理审时度势,辅佐皇上为他分忧。

    太子一一应了。

    接着,皇后让众人先出去了,只留下他们娘儿俩说说话。

    然而,当太子绕到屏风后却见皇后的身边和面前皆还有两个人在。

    坐着的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香腮染耳云鬓浸墨,气质娴静若水,活脱脱的一个美人,可是太子见了她却只淡淡一瞥,丝毫不怎么放在眼里,倒是转而观察起另一边站着的少年来。

    那少年长身玉立,十七、八岁的年纪,怎么看怎么眼熟。

    太子想了想,忽的睁大了眼:“哦,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叫什么来着……”

    少年顿了下道:“臣衍方,给太子请安。”衍方被皇帝封了一等侍卫,已有了品级,所以对太子的自称也变了。

    太子还待再问,皇后却打断了他:“本宫让他来的。”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自己宫里来了些什么人,走了些什么人,你从来都不知晓。”

    太子一来就被数落,而且还是在一个下人和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面前,太子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皇后也觉得今日不该提这些,想了想没再多说了,只转头对衍方道:“平日里,本宫也难得见你,正巧你随着灵佛进宫,这才寻你来问些话。”

    衍方说:“娘娘尽管问。”

    皇后便道:“在须弥殿可还习惯?”

    衍方点头。

    “灵佛习惯么?”

    “灵佛不太出门,大多时候只在佛堂打坐念经。”

    “客也见得不多?”

    “不多,上个月病了,侯将军携六世子和七世子来过一次,同薛大人来过一次,三世子要来瞧,灵佛也没见。”

    太子听着差不多明白了,原来衍方是他母后派去的细作,只是他仍是奇怪:“这些话父皇隔几日已是问过小禄子了。”灵佛的动向他可是一清二楚。

    皇后却抬头瞪了他一眼:“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上一次赵鸢使出来的功夫那么好你可是知道他什么时候学的?”

    太子一愣。

    皇后又道:“对外人都说皇上当年给他派了夫子随着出京是多大的恩典,但是那夫子什么来路什么本事你也都清楚,后来到了北向更是同他失散了,那赵鸢的功夫谁教的?他之前同释门寺的禅师辩经又是谁教的?你想过么?”

    “这……除了侯炳臣和曹钦也没旁的人了吧。”

    皇后点头:“可是神武将军和御国将军远在边关,无论同鹿澧还是北向书信往来都多有不便,但是你父皇这么些年可曾得到过一点消息?截获过一封信?若不是赵鸢自己回来了,你、本宫、皇上又对他知道多少?”

    太子没了话讲。

    皇后叹了口气:“如今京中兵力七成在你三王叔手中,京外兵力七成又在你大王叔的子孙手里,你说说,你还能靠谁?如果母后不长点心眼,你还想当年先帝和灵佛的事儿再来一次吗?你要知道,你可不会有你父皇那么好的命被他选中坐这高位了。”

    太子被念得恹恹的:“儿臣知道了。”

    其实这些话宗政帝也常同他说,但是赵勉要能把这些听到心里他就不是赵勉了。

    不过说起顾相檀的态度,赵勉还是很有底气的:“灵佛现下比较亲近的只有赵则,赵界隔三差五的给他送手抄佛经也没见有什么效果,”当然,他自己给灵佛送去的那些宝贝大半也都被退回来了,但是比起来还是要比赵鸢好,在赵勉看来顾相檀最不喜欢的就是赵鸢,比对赵界还不喜欢。

    “赵鸢前后也算帮了他两回,但我看灵佛连一个好脸都没怎么给他过,话也说不上三句,若说赵鸢在鹿澧的事儿我们不晓得,姑且当做他们二人曾有过照面,但也一定好不到哪儿去,赵鸢这脾气,谁能受得了啊。”

    皇后想想也对,就算赵鸢心思深能瞒得住事儿,但是灵佛不会,顾相檀一看就是个没有心眼的孩子,从小长在佛门,虽然聪慧但涉世未深,想做戏也做不全,更不会合着赵鸢一起来诓骗他们,这不仅有违佛教戒律,且也寻不到理由。

    寻思到这儿皇后稍稍放了点心,但仍是需谨慎为上,毕竟三王一派逼急了最多来个鱼死网破,可是灵佛对他们对太子来说可谓是唯一的希望了。

    待赵勉走后,皇后仍峨眉紧蹙,此时一旁的女子终于说话了。

    “娘娘且宽心,殿下福泽绵厚,有佛祖保佑。”

    皇后拍了拍那女子的手:“懿陵啊,其实本宫从不稀罕那皇位,本宫只盼勉儿可以安安稳稳的活着。”但是皇城之内,你想活,却未必能活得成,活得好,只有爬到最高才能决定自己的命。

    “勉儿的性子燥,你自小就兰心蕙质,以后还要你来多多担待。”

    见贡懿陵温顺地点了头,皇后才笑了起来,又去吩咐衍方:“灵佛那儿你且多看着点,喏,这个令牌本宫予你,以后乘风宫上下皆可来去自如,一旦发生什么情况,不必通告,你自己拿主意,容后再告诉本宫就行。”太子的破事儿实在太多,皇后想着多几道保障也好,而衍方是他十年前亲自从进宫的小奴才里挑出来的,着人教养到大,很得皇后的信任。

    衍方点头称是,恭恭敬敬地把令牌接了过来。

    ……

    冠礼行到大半程时,顾相檀听着身后苏息轻问:“你去哪儿了?”

    接着传来衍方的声音:“在前头布置礼器。”

    “啧,你现在都不在乘风宫当差了他们怎么还乱使唤人啊,真是的。”

    顾相檀回头看了衍方一眼,衍方抬眼回视,顾相檀似笑非笑。

    那边厢,又等了好一阵,这礼终于成了。

    太子需得礼宾,而在殿内,能承他敬酒的只有宗政帝和顾相檀,只是顾相檀不喝酒,所以赵勉以茶代酒聊表心意,至于其余世子兄弟众官群臣则要给赵勉敬酒以示祝贺。

    就在赵勉端着酒杯站在面前,赵鸢赵则抬手将要一饮而尽的时候,忽的一只手从后方探出,一掌拍掉了赵则手中的酒杯,而赵鸢也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这一下的动作极快,且十分张狂,赵则几乎被拍得整个人都趴到了桌案上,手里的酒也洒了一身一地。

    一时众人都有些惊愕,还是赵则最先反应过来,回头就叫道:“谁打得我!”

    太子身旁的小太监和喜因正对着他们自然将那一瞬看了个清楚,立时指着侯炳臣身后的小侍卫大骂:“大胆,你竟敢在太子殿下的冠礼上无礼?还冲撞世子!?活腻了吗?”

    赵则一见竟是三哥的人,想了想便闭了嘴。

    但那小侍卫却一点不怕,反而直勾勾地看着赵则,接着又瞪向赵勉和和喜:“我哪里无礼了,大胆的是你们,太子的冠礼上,你给宾客喝毒酒?!”

    这话一出,殿内在寂静一瞬后猛地喧闹起来。

    “毒酒?什么毒酒?”

    “哪里来的毒酒……”

    宗政帝和三王等也看了过来,却听那小侍卫字字铮然道:“就是这两杯,你们要不信,自己查验了就知晓。”

    “没规矩的东西,你若信口开河,自有你好果子吃。”这下跳起来的是瞿光,冠礼自是有礼部一手操办,真要出了岔子,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他们。

    只是,侯炳臣在看了看那小侍卫后却忽的出列拱手道:“皇上,且寻人查验看看,若是真的,再来问罪也不迟。”

    本来还会有一堆人跳出来指责这小侍卫胡说八道的,然而侯炳臣一说话,自然没人敢置喙了,他的人,自然有他的意思在。

    宗政帝的眉头紧紧皱着,看看太子,又看看赵则和赵鸢,最后眼尾带过一旁的赵典赵界,附耳对孙公公吩咐了几句。

    孙公公立时着人寻了测毒的银针来,亲自对着地上的酒液试了试。

    这期间那小侍卫面对着满堂注目一直挺着身板直直地站着目不斜视,脸上没有任何惶恐和不安的神色,仿似胸有成竹一般。

    侯炳臣也很是镇定。

    片刻,孙公公拿起银针看了看,继而便面色大变。

    “皇上,这酒……的确有毒!”

    宗政帝一惊,在满殿的惊骇和喧哗中猛地站了起来。

    “谁?!竟敢在太子冠礼上下毒!”

    不远处的赵则惊异地望向那个小侍卫,似有些不敢置信,而对坐的三王赵典、赵界则面有深意,若有所思。

    一时殿内害怕的有,惊慌的有,怀疑的有,看好戏的也有,情绪纷繁混乱不堪,各自皆有思量。

    至于赵鸢,他看向的却是不知道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的顾相檀,因着刚才喝酒时,自己被撞的那一下并不是小侍卫出手的,而是顾相檀。

    ☆、下毒

    太子的冠礼上出了毒酒的事儿,宗政帝自然大怒,于是上到当日殿内所有冠礼之人,下到乘风宫洒扫的仆役,宾客所带的侍从皆要一一盘问,誓要查出真凶。

    而当堂指认出毒酒的小侍卫更是被喊到皇帝面前问话。

    宗政帝道:“你叫什么?”

    那小侍卫跪着竟直直看向皇上的脸答道:“小民羿峥。”

    “你就是羿峥?”

    问话的不是皇上,而是左下首的三王赵典。

    宗政帝听了这名也微微变了表情,不过还是面露疑惑地向赵典问:“三弟耳闻过他?”

    赵典颔首,看着侯炳臣,“久仰神武军营中‘鬼手神医’的大名,一直希冀得见,没想到小王会在今日一圆心愿,将军把人是藏得真好。”

    侯炳臣只哈哈一笑,也不否认,谦虚道:“哪里哪里。”

    宗政帝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那位救我大邺兵士无数的妙手神医?这么说来认出毒酒也就不足为奇了。”

    羿峥哼笑了一下:“这个下毒的也真是个傻子,那草药味重得一尺外都能闻得到,还真有傻瓜会喝吗?”

    头上顶着“傻瓜”二字的赵则不满道:“你自己生了个狗鼻子,还当人人都是狗了啊。”

    羿峥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狗鼻子怎么了,狗鼻子能保命还能救你一命,你既嫌弃,那你把命还来?我接着呢。”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同皇世子这般犟嘴,就算知道这神医本事惊人的皇帝和三王的面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侯炳臣只好轻咳了两声,示意羿峥稍稍收敛些。

    看着赵则气得涨红的脸,羿峥瘪瘪嘴不说话了。

    宗政帝唤了声:“张幡。”

    刑部尚书张幡立刻跪了下来。

    赵攸道:“朕给你半月的时间,今天的事若是查不出眉目,你便好自为之。”

    张幡一惊,忙磕头领旨,连连保证定会将真相查得水落石出。

    “朕也知晓你会难做,”赵攸想了想,又叫道,“薛仪阳,你便带着都察院监察此事,要是遇到什么不便,必要排除,不惜一切。”

    这话一出,傻子都明白了,宗政帝这是借着由头要把刑部的平衡给打破呢,薛仪阳一旦进去了,再让他出来可就难了,而且他的背后有侯炳臣在撑腰,皇帝自己不行,于是打算拉神武将军给他做后盾,这一招摆的,神武将军哪怕不愿,也暂时没了推诿的办法,薛仪阳办好了这是分内事,办不好,便是失职,当不得大任,皇帝的算盘打得可精。

    一时间,殿内不少人都朝侯炳臣和三王赵典看了过去。

    这两人倒还算淡定,想是对此有些准备了,只三世子赵界面上露了笑容,目光在殿内巡了一圈,看着竟有些阴测测的。

    薛仪阳领了旨,宗政帝又对羿峥道:“神医救下两位世子有功,理当大赏,朕便封你个院判,你看如何?”

    皇帝的心思已是十分了然了,若是羿峥要求个安稳,应下这个,以后便可留在宫中,不用处处奔波。

    然而就羿峥这脾气怎么会愿意,他只是奇怪道:“皇上,小民是神武军营中的军医,理当随军四面征战才是,我要个这样的闲差留着作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在沙场上报上名号旁人也不会觉得有多威风,说不定还要笑我。”

    这话说得宗政帝脸都绿了,忍了再忍才没当堂发作,又去看侯炳臣,却见他只拍了拍羿峥的背,嘴角挂笑,什么也没说。

    宗政帝无法,既然该办的事儿办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便不要计较了。

    挥手让羿峥退下,又安抚了皇子朝臣们一番,这冠礼便在些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临出了乘风宫,顾相檀远远便接到了赵鸢投来的视线,那视线难得透着些欲言又止和隐隐的不快。

    顾相檀当下是直觉性地垂下了眼,下一瞬又抬起对赵鸢挑了挑眉,接着什么也没说的进了轿辇。

    一回到须弥殿,苏息关上门就忍不住同安隐说起了这事儿,神秘兮兮地问:“你说,这毒是谁下的?要害六世子还是七世子?为何呢?”

    安隐压低声道:“该是要害太子吧,在乘风宫出了事儿,太子的面子可就难看了。”

    “那准是三王了,宫里除了他没别人想这么做。”

    “你会这般想,旁人也会,三王怎么能这么笨。”

    “那难道是太子或者是皇上……自己?”就为了嫁祸于人?

    顾相檀听他们越说越没边儿,不由咳了咳打断道:“不睡了呀,看看都几更了。”

    苏息忙上前给他铺床,没一会儿还是嘴痒道:“公子,你说是谁呢?”

    顾相檀将外袍脱了,又解了发带,这才慢慢道:“太子的吃食用度自小就全是由专人伺候的,好比冠礼上他喝的酒也和旁人不同,中毒这个法子一般害不到他,而三王和三世子也是如此。”

    安隐点点头:“那便真是要害六世子和七世子了。”

    “七世子在宫里住了这么些年,要害他早害了,何必挑这么个日子,而六世子……”说到赵鸢,顾相檀顿了下,嘴角带了浅浅的笑意:“哪有那么容易……”

    “那如此说来,这下毒的人,要不就是不知道乘风宫的规矩,但若不知道,他怎么能轻易下得了毒,而且,还是在如此防卫严密的冠礼上,要不就是太知道乘风宫的规矩,故意下的毒,只是为了引起旁人注意,他也晓得这毒不会成!”苏息忽的开了窍,“可是为何要引起旁人注意呢?这么一说,三王和皇上都有可能做这事儿了……”

    顾相檀听着苏息还要长篇大论,不由打了个呵欠,对他挥挥手说:“一边儿去,这些话你也就同我说说,出了这地要是多嘴,就把你送回鹿澧。”

    苏息一脸不甘地被安隐揪了出去。

    顾相檀躺在床上,看着房内一点幽幽的烛火,不知想到什么,面上现出一丝深沉来。

    接着他凝神细听了会儿窗外的动静,没片刻,起身直接打开了门。

    就见屋外衍方正疾步走来,他一身夜露,发尾都沾着些湿气,像是来来回回赶了很久的路,掐着点儿来顾相檀门前当差的。

    衍方没想到顾相檀还未睡,更没想着他会靠在门边等着自己,一时之间表情有些怔然。

    顾相檀看了他半晌,问了句:“去哪儿了?”

    衍方张了张嘴吧,不止如何回答。

    顾相檀摇摇头:“行了,我要会怪你,怕你偷偷告诉他,我也就不会让你做这些事了。”

    衍方犹豫了下,轻道:“少爷只是怕您出事,才寻了我去问话的。”

    顾相檀当然知道,上一辈子就足够证明了,赵鸢要想瞒着他,自己可以从头到尾半点不知晓,好比他的心一样,但是顾相檀要想瞒赵鸢,他却总有各种办法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就好比……今日这事。

    顾相檀想了想,问:“那他说了什么?”

    衍方道:“少爷让您……”

    “让我安心吃斋念佛?”

    衍方不语,其实赵鸢也知晓衍方劝不住顾相檀,只让他多留心留意,一切以其安危为上,就好比这一段时日每每得见都要一再吩咐他的话一样,不厌其烦,慎之又慎。

    顾相檀轻轻撇了撇嘴,早猜到这答案了,所以也不生气,自言自语般轻喃了一句。

    “若有一天,他能得偿所愿,我自会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也不看衍方,径自关了门。

    ……

    当夜,睦王府。

    赵典负手在书房中来回地走着,赵界就站在他跟前,一下一下的摇着手里的扇子,半晌忍不住道:“父王,这毒一定是赵鸢下的,赵勉没有这脑子,而皇上一向优柔寡断只会捡现成便宜,这般主动出击的作态也不似他,除了赵鸢没旁的人了。”

    “不管是谁下的,但外头多数的人一定以为是我们下的!”赵典哼了声,终于停了脚步。

    侯炳臣入京,于赵典来说的确是一大祸患,他是很想除了他,但是赵典也知道,还不到时候。侯炳臣性情骨鲠,哪怕他心里对于赵攸的政绩多有不满,但只要赵攸在皇位上一天,又是上一代灵佛亲指的,侯炳臣就不会有取而代之或拥戴旁人的心,这是赵典的倚仗,又是赵典的担忧。

    倚仗大王爷赵谧的两个儿子暂且不会因为赵鸢更优秀而拥立他为王,又担忧赵攸会因这靠山在旁而对自己提早痛下杀手。

    赵典想着,忍不住露出一个冷笑来。

    就凭赵攸自己的本事想和他斗还差老远呢,而且还有那个榆木脑袋的儿子在后头给他拖后腿。

    只是眼下却又多了一桩需要防范的事,让赵典很是心有计较。

    “如果这个毒真是赵鸢下的,那这小子的心思可太不一般了。”

    “孩儿愚钝,赵鸢这么做只是要把薛仪阳弄到刑部去吗?”

    赵典摇头,眼中一瞬闪过凶光:“不止刑部,还有旁的……你且看,这事儿自不会轻易就了了,而这一招四两拨千斤,使得可太妙了。”

    ☆、家宴

    的确就如赵典所言,虽不过只是两杯小小的毒酒,无人伤无人亡,其后几天却引起了朝野的一阵小小动荡。

    首先右都御使大人薛仪阳主办此案,同刑部一道将那日来冠礼的众人一一盘问彻查。

    薛仪阳自不是一人来的,他以往不管事,也不招惹别人,但一旦管事,也无人敢来招惹他,因着他背后除了有都察院外还有两位义兄在撑腰,又有宗政帝的意思在。而刑部一众人,以尚书张幡为首的,听命于皇上,他们自然对薛仪阳的到来是又配合又帮衬,三王一派的人呢,是以两位侍郎为首,只能从中想法子明哲保身了,然而尽管如此,三王党在盘查中却还是被各种刁难怀疑,光是下狱的侍婢太监就关了整整几个监牢,可算是把赵典的人闹得鸡犬不宁了一番。

    如此一来,刑部被搅得乱成一团,赵典自不会甘心,于是又拖着礼部下了水,谁让那日冠礼从上到下都是由礼部他们处理的呢。

    怪只怪礼部尚书瞿光为人本就不正,平日里没少仗着宗政帝的信任揽权纳贿,而他手下的人,自然上行下效有样学样,偏偏大邺每年光是皇家祭祀和道场法会就不知要办几次,从中一层一层可捞的油水更是数不胜数,于是在一干特意来找茬的刑部官吏手下,礼部那群人自然讨不到好处,本来只是查谁在冠礼上下了毒有没有可疑,结果莫名牵出了一堆贿赂公行的丑事,每日早朝弹劾礼部的折子都能堆成一座小山,可把宗政帝听得瞋目切齿气到不行,一天可以把瞿光唤进御书房骂上十几回。

    但是眼下的大邺朝中什么模样皇上能不知道么,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求个风平浪静而已,赵攸从来都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当年上一代灵佛说他庸碌无为不堪重任并不是错话,他从不希冀什么经天纬地震古烁今,他只希望大邺能别毁在自己手里就好,也别毁在……赵勉手里。

    所以,瞿光虽贪,在赵攸眼里却远没到罢黜的时候,至少他还想着生死攸关时能多一个人给太子出出主意。

    而这面上看着宗政帝和三王都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实则却是两败俱伤,互损元气,也不知何人不费吹灰,就从中得了不少的利。

    宗政帝便反复告诫自己,当前这些折腾不过是必付的代价而已,待到他寻到了关键的证据,势必要那些人好看。

    ……

    外头闹得风风雨雨,顾相檀这儿就难得挺闲的,安隐在院中种了不少花草,顾相檀偶尔看他们侍弄侍弄,再听观正禅师讲讲经,这日子一晃便到了中秋。

    上午他接着了师傅的信,顾相檀很高兴,认认真真地回复了一封,让傅雅濂注意身子,又说京中安稳,宗政帝和皇后,还有其他人皆待他很好,等血案大白的一天,又或是不久,自己便能回鹿澧了。

    这话一半是写给宗政帝看得,因着顾相檀知道,这封信不可能老老实实地送抵师傅手里,途中必是要绕上一个弯儿,至于另一半说得倒也是实话,他的确要寻个时机回去一趟,他不能留师傅一个人在那里孤苦无依胡思乱想,上一世的悲剧,顾相檀不想再见到。

    到了傍晚,孙公公亲自来请灵佛赴那中秋喜宴。

    按理说近日糟心的事不少,皇帝该是没什么心情再邀了众人一道开席的,但是不开又显得他小气了,而且能有和顾相檀、侯炳臣等套近乎的机会,他岂会放过。

    于是,顾相檀也大方的去了,轿辇到了那儿已是来了不少人,一轮明月当空,大如圆盘,紫微宫前的长道上缀满了盏盏宫灯,远远望去昏昏红红,如点点繁星,美不胜收。

    见他行来,廊道尽头老远就有一群人候着要同灵佛见礼,顾相檀一看,为首的那人身形高大,宽眉长须,不是敬国公贡海又是谁,而他身旁站着的男人则与他年龄相仿,不过略矮略胖,穿着锦绣缎袍也遮不住他那滚圆的肚子。

    “小侯梅四胜给灵佛请安,”关永侯给顾相檀做了个长揖,又拉过身旁的一个女子道,“这是小女梅渐熙,一同见过灵佛。”

    顾相檀看了梅渐熙一眼,此女一身梨黄,蛾眉横翠粉面生春,微垂着眼,唇角淡笑,的确如传闻中所言一般有倾国倾城之姿,相较之下,她一边隐在宫灯暗处的庶妹梅渐幽就越发的不起眼起来,连梅四胜都好像忘了这个女儿一样,还是见灵佛望过去才想到要一同说起。

    梅渐幽仍如上次一般磕磕绊绊地应了声,头都没怎么敢抬。

    顾相檀只瞥了眼她们,轻轻点了点头。

    那头敬国公相邀,顾相檀便随着他一起进了殿。

    不过行了两步,前面就缓缓迎上一人来,那人紫衣翩翩,莲步乍移,一头青丝几乎曳地,随风轻摆如舞。

    行到近前,规规整整地给顾相檀福了身,又一一给敬国公和梅四胜都行了礼,梅四胜却明显受不起,急急道:“贡小姐莫要多礼,莫要多礼。”

    敬国公哈哈笑了,回头对顾相檀说:“灵佛还未见过吧,这是小女,闺名懿陵。”

    其实一见得贡懿陵顾相檀差不多就明白今日皇上这筵席办得是何意思了,太子既已弱冠,接下来自然也该为这东宫添上另一个主子了,难怪敬国公看着这般春风得意。

    不过顾相檀在对上贡懿陵的时候面上的淡笑反而收敛了些,换上了几分真挚。

    贡懿陵虽比不得梅渐熙惊艳娇丽,但自有其娴静的气度,且进退得宜,的确是凤位的大好人选,只是可惜……华凤未必能配翔龙。

    “瑶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遗簪幻作花……”贡懿陵吸了吸鼻子,轻道,“好香的味道,是玉簪花。”

    顾相檀甩了甩袖子,笑说:“我的小侍从在院里种了不少,平日拿来泡茶去火,贡小姐好见识。”

    “奴家也喜爱玉簪,若是有机会,同灵佛说道则个。”

    顾相檀点点头,又和几人说了会儿话,便被孙公公带着入了席。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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