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后知后觉 作者:C逍遥
第4节
“……”穆其风叹笑。
眸中却是满溢的阴沉。
“好好的哈。”颜彬勾起唇角，“我走了。”
说完，像是打定主意般，颜彬一扭头决绝跟上要上车的人流。
看着对方背影，穆其风眉梢倏然一皱。
绷着牙关，他低声唤了句：“喂，颜彬。”
“嗯？”颜彬闻声转头，“你还有什么——”
一句话未完，已经被一个人拥入怀抱。
穆其风紧紧抱着对方，手掌压着颜彬后脑，不顾周围人意外的眼光，鼻稍埋在对方发顶，指尖克制不住地收紧。
“……”在对方胸口僵了一会儿，颜彬闭眸苦笑。
伸手回应地拍了拍对方脊背，颜彬声音闷在他肩头：“喂。”
穆其风没松手。
“喂，其风。”
“你……一路顺风。”
“嗯我知道了。放心，现在高铁动车那么方便，就算去了a城也没啥。”颜彬伸拳蹂|躏地敲着穆其风后脊，“你小子想把我弄哭是吧？松开松开。”
穆其风松开手。
“我走了，你在这边也照顾好自己。”又安慰地拍了拍穆其风肩膀，颜彬刚要转身，突然想起什么。
伸手把自己脖子上一个挂坠取下来递给穆其风，他调侃着耸肩：“别特么嫌我矫情，给你留个护身符玩吧，也算是个临别礼物。”
这回说完，颜彬快速跟着人流尾巴上了司机已经开始抱怨的公车。
穆其风站在站台上，瞅着颜彬身影一瞬消失在人头拥挤的车厢里，表情倏然垮下。
公车开走的时候，他还呆愣愣地立在站台上没什么反应。
指尖还留着颜彬身上温度。
鼻稍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气息。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有些人即便在回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终将是过客。
穆其风明白这些道理。
就那么垂眸望着掌心那个翅膀形状的挂坠，他视线渐深。
抬首望着对方公车离去的方向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视线稍微有些开始模糊，穆其风才意识到一件事——
就算交通再发达，通讯再便利——
今后自己和颜彬，很可能真的就此渐行渐远。
☆、第7章
“喂喂，你打架好厉害啊！”颜彬从地上勉强撑起小小身体，瞅了眼不远处几个落荒而逃的欺凌者，便笑嘻嘻转头望向自己身边那个萍水相逢对他拔刀相助的小个子男生。
“……”垂着头抹了抹脸上的土，小个子男生只是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认真回望着颜彬。
“你叫什么名字？”颜彬也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脏灰，一跳一跳地凑到对方跟前。
“……”小个子男生还是愣愣地盯着他，没回应。
“喂。”伸手揉上对方柔软发梢，颜彬笑得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告诉我嘛，以后我们交个朋友。”
“……”那个比他矮一头的小家伙还是没说话。
“喂，如果你说的话，等下我请你吃冰激凌！”颜彬眼睛愈弯，“交个朋友嘛，就当我谢谢你帮我~”
“穆……”小男生盯着他，脸颊有点红。
“嗯？”颜彬嘟起嘴，认真地皱起小眉毛，非常想听清楚，“木……什么？”
面前的小男生伸手挠了挠头，眼睛四处看：“我、我叫穆其风。”
“木其风？”
“嗯。”
“你姓……木头的木？”颜彬一脸意外。
“不是。”小其风摇头，“就是……姓穆的穆。”
“呃，哦。”颜彬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怎么写啊？”
小男生似乎有点为难。
“这边这边。”颜彬左右看了下，注意到道路边有个沙堆，“你过来写写看。”
麻利地踮着脚跳过去，颜彬很快找了个树枝招呼穆其风过去。
两个人在沙堆上蹲下，头挨头，穆其风用颜彬递过来的树枝费劲地在地上写下了自己的“穆”字。
颜彬撇着唇看了半天，有点尴尬地抓头：“哦、哦……笔画——好多啊。”
“嗯。”穆其风点头。
“嘿嘿，很高兴认识你，穆其风。”颜彬用小肩膀撞了下穆其风，谁知那个身材矮小的孩子一下就跌倒在地上。
慌张地赶忙拉住对方手，颜彬皱眉：“喂喂，你刚才打架挺好哇，怎么——”
像是要映证颜彬的话一样，穆其风刚跌倒便迅速撑起身重新蹲好。
颜彬看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穆其风眨着眼，好奇地盯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再次露出一抹灿笑，颜彬耸肩，“我叫颜彬——喏。”
拿过穆其风手中的树枝，颜彬在沙子上写：“这个颜，这个彬。”
穆其风抿了抿小嘴：“哦——”声音有些沙哑，“笔画好像也挺多。”
“嗯嗯。”颜彬用树枝点着地，好像突然找到和对方的共同点般，露出开心的笑，“咱俩名字笔画都不少。”
穆其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颜彬。
被对方看了一会儿，颜彬挑着眉毛：“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说话啊？”
穆其风继续回望着他。
和对方对视了一会儿，颜彬突然扬起唇角，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没关系，以后我来保护你，反正我个子比你高。”
“……”穆其风看着他，脸色一瞬有些凝固。
“我也很能打架的，那以后我们当好朋友好不好？”颜彬的真挚笑意像是甜而不腻的糖蜜，一点点涂抹在穆其风心间。
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他露出一抹粲然的笑，郑重点了点头。
……
“颜彬？颜彬？喂，颜彬，别睡了。”
躺在火车硬卧下铺的颜彬被一连串呼唤叫醒。
疲惫地撑开眼，他揉着眼睛侧了侧脑袋。
“马上就到a城了。”邹敏坐在他床边，纤细的手覆在他肩膀上，“你又睡着了。”
“哦，是么。”声音带着刚起的嘶哑，颜彬勉强撑起来，瞄了眼火车窗外。
“你做什么梦呢，嗯？”邹敏从下铺旁边的临时案板上拿过一个苹果，“还说梦话，什么‘个子高’，‘保护你’之类的。”
“说梦话？”有点尴尬，颜彬直了直腰，一边找来上衣套在自己白衬衫外，一边苦笑，“我说梦话？”
“嗯。”邹敏拿过水果刀开始削苹果，“肯定是开心的事吧，不然怎么还老笑呢。”
“笑？”颜彬蹭到床边开始穿鞋，“我？”
“嗯。”邹敏一边灵活动着刀一边咧开唇，“不知道你梦到什么了。”
“呵，是么。”颜彬活动了下肩膀，感觉整个脊背有点僵硬，“挺有意思，我都不知道我说梦话。”
“喂。”把削好的苹果递到颜彬面前，邹敏勾起涂着淡色唇彩的薄唇，“梦到什么了，嗯？”
“做的梦谁还能记得。”颜彬揉了揉眼睛，看着对方捏着苹果的纤细手腕，径直伸手抓住，“八成是梦到你了吧。”
“切。”装作不开心的样子按了下颜彬额角，邹敏笑得温柔，“就知道瞎贫。”
颜彬大大方方吻了下邹敏手腕，然后才爽快地咬苹果：“怎么着，我梦到我老婆不是天经地义？”
“讨厌。”把苹果直接塞到颜彬大张的嘴里，邹敏咬着下唇用手拧了拧他胳膊。
“啊，老婆大人饶命。”被苹果堵着嘴，颜彬笑着闷闷道。
几分钟后吃完苹果，颜彬拐到火车中段洗手。
回去的路上，他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有好几条未读短信。
一一点开来，他看到自己爸妈还有班上一群狐朋狗友们的祝福短信以及各种送别语。
每个人都写的不少，颜彬几乎能透过屏幕看到他们畅笑着鞠躬作揖的喜庆脸。
欣慰地一一读完，直到最后打开一条短信，他本以为又是一大段话，但屏幕上只有简明扼要的六个字：
颜彬，一路顺风。
皱了下眉，颜彬瞄了眼上面备注姓名——
其风。
唇角笑意愈深，他单手顺入口袋。
很有那小子风格。
第一个回穆其风的短信，颜彬本来想打一大段话。
但编辑了一会儿又全删了。
斟酌片刻，他爽快地回了个“好，我到了给你电话。”
反正跟那家伙也没什么需要客套的。
俩人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混一起。
对方的性格对事情的处理风格以及应对的方式他都一清二楚。
废话根本无需多说。
拿着手机一一回了那些送祝福的人，颜彬便跟邹敏下了车。
a城不是繁华喧闹的一线城市。
生活节奏相对要舒缓很多。
和邹敏在这边找到房子租下后，两人便开始积极找工作。
虽然还没什么让人拍案叫绝的实战经验，但凭着在同龄竞争者中相对丰富的履历，颜彬成功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广告公司找到工作。
即便不是什么高端职位，但颜彬仍然动力十足。
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鬼才，也明白自己没什么过硬的人际关系，但他愿意一点点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就算没有豪宅名车，只要靠自己双手挣来的血汗钱，就足够让他开怀。
——只要将来能养活老婆孩子，他怎样都无所谓。
邹敏最开始也抱着一颗打拼的心。
但在男友找到工作后的第2个月她工作还没着落时，心情免不得烦躁起来。
颜彬注意到自己早上跟她一起阳光满面出门，晚上下班回来经常看到她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上吃泡面。
最开始对她劝说安慰还有点效果，但到后来她已经发展到油盐不进不分场合乱发火的状况。
知道邹敏要强，颜彬也一直暗地里帮她托关系找人。
但就业竞争激烈，相对颜彬，邹敏似乎就没那么好的运气。
在a城混了大半年，邹敏兼职做了不少，但一直没找到什么正经的稳定工作。
颜彬每天在公司承受来自高层和客户双层压力，回到租住的小房还要看邹敏脸色，久而久之，心情也越来越沉郁。
终于在某天跟邹敏打电话通知对方自己要加夜班时，那个女人崩溃地跟他发了一通火。
本来还想心平气和地安慰她，但听着对方骂的那些气话，颜彬还是没绷住，愣是吼了一通后直接挂了电话。
但电话挂断后就后悔。
然而再打回去对面就是各种提示手机关机。
气得按断手机，颜彬差点把电脑桌掀了。
瞅了眼面前屏幕上的广告设计图初样，他莫名一阵头疼。
想着反正有一晚上时间，不如出去冷静一下，不然回头再把设计图搞砸就得不偿失了。
扯开衬衫领口，颜彬直接出了公司所在写字楼向马路对面自己常去的一家拉面馆走。
正等红绿灯，手机突然一阵震动。
以为是邹敏想通，他快速掏出来瞄了眼屏幕。
然而注意到上面显示的名字，颜彬意外地皱了下眉。
迅速接起来，他长长吸了口气，声音都立刻悦然起来：“其风？”叹，他单手覆着额角，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打电话？”
“颜彬。”对方声音一如既往的稳然厚重。
“真是好久了。”颜彬想着近段时间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压根顾不上看q|q和微信之类的社交软件。
“嗯。”
再加上穆其风本来就是那种话少的人。
一般没什么事，颜彬很少能等到对方主动打过来的电话。
刚来a城的时候，他还能因为工作和邹敏的事情跟对方打打长途诉诉苦。
但随着工作量越来越大，他发现连抽空问候下朋友的时间都没了。
“等我过段时间有空了，一定跟你视频。”注意到马路对面红绿灯变绿，颜彬单手插着兜笑，“大半年没见你小子，胖了还是瘦了？”
“……”那边穆其风笑了一下。
“喂喂，肯定瘦了吧？”颜彬伸手揉了揉被夜风吹得有点发冷的瘦削肩膀，“你不说你现在那工作的老板挺变态么。”
“对。”穆其风声音很平静，“确实。”
“想没想过换个工作？”
“想过。”
“是么。”颜彬调侃着走到马路对面，直接拉开拉面馆门，“你想换什么工作？”
“跟你一起打拼的工作。”
“嗯？”心不在焉地找了个空位，颜彬茫然地吭了一声。
“颜彬。”
“嗯，听着呢。”落座，颜彬把手机换了个耳朵。
“咱不用视频了。”
捏着手机，颜彬笑：“怎么着，难不成你小子长残了不敢见我？”
“长没长残，你来看看不就好了？”
“回x城？”颜彬哧，“我也想，不过——”
“不是。”打断他，穆其风声音带着淡淡的笑，“不用你回x城。”
“啊？”
“你来趟火车站就好。”穆其风声音里的笑意愈浓，“我刚到a城。”
“！”
☆、第8章
夜晚的a城火车站甚是拥挤。
颜彬俨然有种要被做成沙丁鱼罐头的错觉。
即便对闹哄哄的人流感到无奈，但一想到能见到穆其风，他心情还是禁不住悦然起来。
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忙根本没空和对方聊，他确实攒了不少话。
在火车站像一叶扁舟般跟着人潮飘摇了半个多小时，即便方向感不错的颜彬也禁不住暗自嘀咕起来。
抻着脖子恨不得变身长颈鹿，他穷尽目力搜索着。
周围不少人个子和他不相上下，如果穆其风出现的话，那种鹤立鸡群的效果应该十分显著。
就那么在接站口又转悠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掏手机打算直接问对方。
调出通讯录刚要拨号，他抬眸漫不经心地望了眼自己所在狭长通道口尽头的偏门。
不过就瞅了那一眼，他动作立刻一滞。
眯起眼，他细细辨识着。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他能看出来那个人单肩背个包，身边立了个拉杆箱。
不确定地往那个方向迈步，他渐渐看清那静默站立的人上身穿着件黑色夹克衫露着白色圆领衫，下身一条过时牛仔裤。
向那边迈步，颜彬目不转睛。
随着距离缩短，那高个儿也注意到了认真打量他的颜彬。
即便隔着段距离，对方怔了一下，唇角还是慢慢扬起一点弧度。
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沉着气场的男人露出温和一笑，颜彬便立刻绽笑回应。
这下可以确定是穆其风了。
那家伙的笑很特别，温和中不乏一丝隐匿的热烈。
无论如何不可能认错。
“其风！”畅然加快脚步，颜彬走过去想给对方一个拥抱。
但勾住对方脖子却发现还要踮脚，他不禁有点挫败：“卧槽，半年不见你小子又长个儿了！”
穆其风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得踉跄着承接颜彬冲上来的力气，单肩包立刻从肩膀滑到手肘。
“喂——”叹笑，他稳稳抱住颜彬。
友好地拍了拍穆其风背脊，颜彬便迅速松开了穆其风，一脸开怀地望着对方：“你要来怎么都没提前通知一声？太不够哥们儿了！”
“……”穆其风重新把背包挂上肩膀，冲对方勾着唇。
上下打量着穆其风那张笑容清和的脸，颜彬眯缝起眼睛，挑了挑眉：“嗯？你剪头了？”
愣了一下，穆其风点头。
“嘿。”调侃地用肘撞了撞穆其风肩膀，颜彬笑，“不错么。”
“不错？”穆其风视线一缓。
“嗯。”点头，颜彬径直帮穆其风拉起他拉杆箱，转身向火车站外踱，“挺有你风格。”
看着对方径直迈步，穆其风淡笑着跟上：“我风格？”
“对。”
“我什么风格？”单手插着兜，穆其风和颜彬并肩走着，眼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暖意。
颜彬走了一会儿，觉得对方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哧了一声，他开口：“不知道。反正就是有你风格。”
穆其风笑。
两人出站后，穆其风告诉颜彬自己已经找到了出租房。
颜彬听了那个地址，明白离车站比较远。
为了能让对方早点回去歇脚，颜彬拽着对方向前方专供出租车接送的便利通道走去。
毕竟穆其风行李多，颜彬还是决定打的去穆其风租住的公寓。
便利通道入口处，无数旅人正排队等待着一班班出租车到来。
颜彬和穆其风提着行李挤在人流中，一边跟着绵长的排队人流一边百无聊赖地哀叹。
“这状况——”颜彬伸手搭在额角上做了个滑稽的望远动作，“跟去看世博的时候有的一拼。”
穆其风也顺着对方视线张望。
目及处人头攒动，那种黑压压一片的密集感又给等车的无聊增添不少烦闷。
接穆其风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自己预算，颜彬不禁有些心焦。
想着自己是抽出加班时间来接的对方，他实在有点担心那个广告设计图的事情。
他公司离火车站倒是不远，坐公车不消5站就能到。
但把穆其风丢在火车站一个人离开的事情他做不到。
对方毕竟是他最珍视的哥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他没理由半途脱逃。
思来想去，还是为工作的事情焦躁，正当颜彬打算直接跟穆其风坦白说自己广告设计的事情时，他注意到对方此刻正视线凝然地张望着前面队伍，不知在看什么。
顺着对方视线，颜彬纳闷皱眉。
紧接着，他便注意到前面跟他们隔着几个人的距离，有俩人正勾肩搭背，亲密地互相对着脸。
那架势，一看就知道是小情侣在亲热。
微微挑了挑眉，颜彬不经意抽了下唇角。
正当他想调侃穆其风这千年无欲的家伙居然也对这场面感兴趣时，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前方耳鬓厮磨的两个人，肩膀宽厚，身材高大，从背影一看就是——
俩男的？
颜彬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一脸踩了屎的表情，他看了一会儿便难耐地侧开眼。
不可置信地哧笑一声，他单手捏上鼻梁，咬了咬牙：“现在人，还真是——”
听到颜彬阴沉声线，穆其风侧头望向他。
颜彬兀自难耐了一会儿，一抬头刚好又撞上前面两人吻至情切，不禁挫败地咂了下嘴，喃喃般飘了句“卧槽”。
穆其风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复杂。
“公众场合干这种事儿就算了，居然还俩男的。”颜彬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
“……”穆其风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一语不置地望着他。
“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颜彬把穆其风的拉杆箱往自己身边揽了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跑街上来。”
没再犹豫，颜彬径直拽着穆其风胳膊把对方从长龙等车队伍里拉了出来。
排在他们后面的人立刻像看到救赎一样往前拼命挤掉他们的空位。
“颜彬？”不解，穆其风跟着对方出来。
“其风，抱歉。”拉着对方行李，颜彬没回头，“今天晚上你能暂时去我那儿住么？我等下得先回公司一趟，来不及送你，有点事情还没处理完。”
看着对方后脑，穆其风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风尘仆仆来了，没考虑到对方行程实在失策。
皱眉，他理解地点了点头：“抱歉，刚才也没问你有没有事就叫你出来，如果你有事就去吧，我自己打车就——”
“你那公寓太远。”颜彬转头望向他，“这边晚上挺乱的，你这大包小包一脸外地样儿，一个人不安全。”
穆其风脱力一笑：“怎么，你还怕我走丢不成？”伸手拍上颜彬肩膀，他沉声，“我一大老爷们有什么的。”
“我是怕你被抢东西。”颜彬叹了口气，“我和邹敏刚来这边的时候就连着丢了两次手机。”
听到邹敏那个名字，穆其风眸子不易察觉得暗了暗。
慢慢停下脚步，他伸手拽了下颜彬肩膀：“你让我去你公寓？”苦笑了一下，他挑眉，“不是挺打扰你们？”
“打扰什么。”颜彬耸肩，“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上哪儿打扰去。”
“你俩的二人世界，我去插一脚不太好吧，再说我去了睡哪儿。”穆其风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还是算了，没事儿，不用担心，我自己就——”
“啧，干吗啊你，突然这么客气是想搞什么东西？”颜彬咂嘴重新拉过他胳膊，“走走走，先去我公寓，邹敏她应该还——”
说了一半，他才想起晚上和女友吵了一架。
咬牙顿了顿，他皱眉：“——估计也不在。总之我们有个客房，你睡那里就行。”
“你们——这租的房子还有客房？”
“对。”颜彬点头，“刚开始我们还跟另外一个男的合租，但他搬走后那屋子就一直空着。你可以先到那边暂住，反正就一个晚上，你要急着去你公寓我明儿就送你。”
“算了吧，不麻烦你了，反正我也——”
“你再瞎客气我跟你翻脸了啊。”颜彬径直打断他，一转头，没再给他反驳的余地。
穆其风张了张嘴，又硬生生顿下。
看着颜彬坚定拉着自己行李的背影，他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20分钟后抵达对方公寓。
邹敏果然不在。
颜彬一脸黯然地开了房间的灯，还又不死心地喊了几声邹敏名字。
拉着行李，注意到颜彬那努力克制的失落表情，穆其风面色愈深。
顿了一会儿，他才淡然开口：“怎么了？”
“嗯？”颜彬心不在焉地皱着眉。
“你和邹敏……？”话语间留了白，穆其风把拉杆箱拽到客房门口，上下打量着那间敞亮整洁的房间，双手顺入口袋。
听出对方言辞中的暗示，颜彬挫败一声哧。
伸手蹭入发梢揉了揉，他深深叹了口气，盯向穆其风：“哥们儿，女人的事等我明天跟你细说。”晃了晃手中钥匙，他朝穆其风扬下巴，“饿了的话东西都在冰箱，你想吃什么随便拿。”快步走到穆其风跟前，他江湖气十足地拍了拍对方肩膀，“我先撤了啊，公司那边焦头烂额的。”
“行，你忙吧。”
颜彬走后，穆其风站在空荡客厅，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望着客房门口自己的行李，他视线渐沉。
整个房间充斥着颜彬身上的味道。
当然——还混着一些他不熟知的莫名香气。
应该是女人的化妆品味道。
明白这个房间是颜彬和邹敏的二人空间，他愈发感觉自己和这里的气场格格不入。
一瞬，他做为局外者而存在的身份更加鲜明起来，穆其风慢慢闭眼。
——公众场合干这种事儿就算了，居然还俩男的。——
——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跑街上来。——
不经意间，颜彬在等车时那番带着难以忍受的恶心情绪说出的话开始在穆其风耳畔回响。
这回也不用他自己亲自跟颜彬旁敲侧击地确认了。
对方对同性恋什么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
沉默着踱回客房，穆其风面无表情地蹲身而下，一语不置地打开行李，掏出一些简易洗漱用具。
屋子静得出奇。
只有他独自一人掏各种塑料袋时鲜明的哗哗声。
这次从x城来，他当然不是心血来潮。
他专门推掉了来自c城两家知名能源公司的聘用通知，选择来a城——
初衷不言自明。
颜彬离开的这半年，穆其风渐渐明白过来——
对方已经不仅仅是做为一个暗恋对象而存在——
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精神支柱。
就算对方未来的生活轨迹注定要跟他背道而驰，他也实在没法对那个男人放手。
倒不是要死皮赖脸地跟邹敏竞争什么——
他只是觉得平时只要能帮上对方忙，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努力足矣。
从自私方面看，他本能地想知道对方的喜怒哀乐，生活的酸甜苦辣。
单恋这种事从来都是如此。
只要他没办法了断这种情愫，面对颜彬时他永远都带着一种卑微却又热烈的渴望。
渴望着也许某天能有那么一种侥幸——
对方能看到自己的付出，能看到自己的用心，并能真切地回应。
当然。
侥幸之所以为侥幸就是因为——
实现的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卑微到可以称之为奢求。
翻着包里的东西，穆其风掏出一个已经有些年岁的小笔记本。
瞅着封面上幼稚的名字字体，他视线柔和了些。
第4节
恋耽美
第4节
“……”穆其风叹笑。
眸中却是满溢的阴沉。
“好好的哈。”颜彬勾起唇角，“我走了。”
说完，像是打定主意般，颜彬一扭头决绝跟上要上车的人流。
看着对方背影，穆其风眉梢倏然一皱。
绷着牙关，他低声唤了句：“喂，颜彬。”
“嗯？”颜彬闻声转头，“你还有什么——”
一句话未完，已经被一个人拥入怀抱。
穆其风紧紧抱着对方，手掌压着颜彬后脑，不顾周围人意外的眼光，鼻稍埋在对方发顶，指尖克制不住地收紧。
“……”在对方胸口僵了一会儿，颜彬闭眸苦笑。
伸手回应地拍了拍对方脊背，颜彬声音闷在他肩头：“喂。”
穆其风没松手。
“喂，其风。”
“你……一路顺风。”
“嗯我知道了。放心，现在高铁动车那么方便，就算去了a城也没啥。”颜彬伸拳蹂|躏地敲着穆其风后脊，“你小子想把我弄哭是吧？松开松开。”
穆其风松开手。
“我走了，你在这边也照顾好自己。”又安慰地拍了拍穆其风肩膀，颜彬刚要转身，突然想起什么。
伸手把自己脖子上一个挂坠取下来递给穆其风，他调侃着耸肩：“别特么嫌我矫情，给你留个护身符玩吧，也算是个临别礼物。”
这回说完，颜彬快速跟着人流尾巴上了司机已经开始抱怨的公车。
穆其风站在站台上，瞅着颜彬身影一瞬消失在人头拥挤的车厢里，表情倏然垮下。
公车开走的时候，他还呆愣愣地立在站台上没什么反应。
指尖还留着颜彬身上温度。
鼻稍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气息。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有些人即便在回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终将是过客。
穆其风明白这些道理。
就那么垂眸望着掌心那个翅膀形状的挂坠，他视线渐深。
抬首望着对方公车离去的方向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视线稍微有些开始模糊，穆其风才意识到一件事——
就算交通再发达，通讯再便利——
今后自己和颜彬，很可能真的就此渐行渐远。
☆、第7章
“喂喂，你打架好厉害啊！”颜彬从地上勉强撑起小小身体，瞅了眼不远处几个落荒而逃的欺凌者，便笑嘻嘻转头望向自己身边那个萍水相逢对他拔刀相助的小个子男生。
“……”垂着头抹了抹脸上的土，小个子男生只是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认真回望着颜彬。
“你叫什么名字？”颜彬也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脏灰，一跳一跳地凑到对方跟前。
“……”小个子男生还是愣愣地盯着他，没回应。
“喂。”伸手揉上对方柔软发梢，颜彬笑得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告诉我嘛，以后我们交个朋友。”
“……”那个比他矮一头的小家伙还是没说话。
“喂，如果你说的话，等下我请你吃冰激凌！”颜彬眼睛愈弯，“交个朋友嘛，就当我谢谢你帮我~”
“穆……”小男生盯着他，脸颊有点红。
“嗯？”颜彬嘟起嘴，认真地皱起小眉毛，非常想听清楚，“木……什么？”
面前的小男生伸手挠了挠头，眼睛四处看：“我、我叫穆其风。”
“木其风？”
“嗯。”
“你姓……木头的木？”颜彬一脸意外。
“不是。”小其风摇头，“就是……姓穆的穆。”
“呃，哦。”颜彬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怎么写啊？”
小男生似乎有点为难。
“这边这边。”颜彬左右看了下，注意到道路边有个沙堆，“你过来写写看。”
麻利地踮着脚跳过去，颜彬很快找了个树枝招呼穆其风过去。
两个人在沙堆上蹲下，头挨头，穆其风用颜彬递过来的树枝费劲地在地上写下了自己的“穆”字。
颜彬撇着唇看了半天，有点尴尬地抓头：“哦、哦……笔画——好多啊。”
“嗯。”穆其风点头。
“嘿嘿，很高兴认识你，穆其风。”颜彬用小肩膀撞了下穆其风，谁知那个身材矮小的孩子一下就跌倒在地上。
慌张地赶忙拉住对方手，颜彬皱眉：“喂喂，你刚才打架挺好哇，怎么——”
像是要映证颜彬的话一样，穆其风刚跌倒便迅速撑起身重新蹲好。
颜彬看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穆其风眨着眼，好奇地盯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再次露出一抹灿笑，颜彬耸肩，“我叫颜彬——喏。”
拿过穆其风手中的树枝，颜彬在沙子上写：“这个颜，这个彬。”
穆其风抿了抿小嘴：“哦——”声音有些沙哑，“笔画好像也挺多。”
“嗯嗯。”颜彬用树枝点着地，好像突然找到和对方的共同点般，露出开心的笑，“咱俩名字笔画都不少。”
穆其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颜彬。
被对方看了一会儿，颜彬挑着眉毛：“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说话啊？”
穆其风继续回望着他。
和对方对视了一会儿，颜彬突然扬起唇角，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没关系，以后我来保护你，反正我个子比你高。”
“……”穆其风看着他，脸色一瞬有些凝固。
“我也很能打架的，那以后我们当好朋友好不好？”颜彬的真挚笑意像是甜而不腻的糖蜜，一点点涂抹在穆其风心间。
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他露出一抹粲然的笑，郑重点了点头。
……
“颜彬？颜彬？喂，颜彬，别睡了。”
躺在火车硬卧下铺的颜彬被一连串呼唤叫醒。
疲惫地撑开眼，他揉着眼睛侧了侧脑袋。
“马上就到a城了。”邹敏坐在他床边，纤细的手覆在他肩膀上，“你又睡着了。”
“哦，是么。”声音带着刚起的嘶哑，颜彬勉强撑起来，瞄了眼火车窗外。
“你做什么梦呢，嗯？”邹敏从下铺旁边的临时案板上拿过一个苹果，“还说梦话，什么‘个子高’，‘保护你’之类的。”
“说梦话？”有点尴尬，颜彬直了直腰，一边找来上衣套在自己白衬衫外，一边苦笑，“我说梦话？”
“嗯。”邹敏拿过水果刀开始削苹果，“肯定是开心的事吧，不然怎么还老笑呢。”
“笑？”颜彬蹭到床边开始穿鞋，“我？”
“嗯。”邹敏一边灵活动着刀一边咧开唇，“不知道你梦到什么了。”
“呵，是么。”颜彬活动了下肩膀，感觉整个脊背有点僵硬，“挺有意思，我都不知道我说梦话。”
“喂。”把削好的苹果递到颜彬面前，邹敏勾起涂着淡色唇彩的薄唇，“梦到什么了，嗯？”
“做的梦谁还能记得。”颜彬揉了揉眼睛，看着对方捏着苹果的纤细手腕，径直伸手抓住，“八成是梦到你了吧。”
“切。”装作不开心的样子按了下颜彬额角，邹敏笑得温柔，“就知道瞎贫。”
颜彬大大方方吻了下邹敏手腕，然后才爽快地咬苹果：“怎么着，我梦到我老婆不是天经地义？”
“讨厌。”把苹果直接塞到颜彬大张的嘴里，邹敏咬着下唇用手拧了拧他胳膊。
“啊，老婆大人饶命。”被苹果堵着嘴，颜彬笑着闷闷道。
几分钟后吃完苹果，颜彬拐到火车中段洗手。
回去的路上，他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有好几条未读短信。
一一点开来，他看到自己爸妈还有班上一群狐朋狗友们的祝福短信以及各种送别语。
每个人都写的不少，颜彬几乎能透过屏幕看到他们畅笑着鞠躬作揖的喜庆脸。
欣慰地一一读完，直到最后打开一条短信，他本以为又是一大段话，但屏幕上只有简明扼要的六个字：
颜彬，一路顺风。
皱了下眉，颜彬瞄了眼上面备注姓名——
其风。
唇角笑意愈深，他单手顺入口袋。
很有那小子风格。
第一个回穆其风的短信，颜彬本来想打一大段话。
但编辑了一会儿又全删了。
斟酌片刻，他爽快地回了个“好，我到了给你电话。”
反正跟那家伙也没什么需要客套的。
俩人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混一起。
对方的性格对事情的处理风格以及应对的方式他都一清二楚。
废话根本无需多说。
拿着手机一一回了那些送祝福的人，颜彬便跟邹敏下了车。
a城不是繁华喧闹的一线城市。
生活节奏相对要舒缓很多。
和邹敏在这边找到房子租下后，两人便开始积极找工作。
虽然还没什么让人拍案叫绝的实战经验，但凭着在同龄竞争者中相对丰富的履历，颜彬成功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广告公司找到工作。
即便不是什么高端职位，但颜彬仍然动力十足。
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鬼才，也明白自己没什么过硬的人际关系，但他愿意一点点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就算没有豪宅名车，只要靠自己双手挣来的血汗钱，就足够让他开怀。
——只要将来能养活老婆孩子，他怎样都无所谓。
邹敏最开始也抱着一颗打拼的心。
但在男友找到工作后的第2个月她工作还没着落时，心情免不得烦躁起来。
颜彬注意到自己早上跟她一起阳光满面出门，晚上下班回来经常看到她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上吃泡面。
最开始对她劝说安慰还有点效果，但到后来她已经发展到油盐不进不分场合乱发火的状况。
知道邹敏要强，颜彬也一直暗地里帮她托关系找人。
但就业竞争激烈，相对颜彬，邹敏似乎就没那么好的运气。
在a城混了大半年，邹敏兼职做了不少，但一直没找到什么正经的稳定工作。
颜彬每天在公司承受来自高层和客户双层压力，回到租住的小房还要看邹敏脸色，久而久之，心情也越来越沉郁。
终于在某天跟邹敏打电话通知对方自己要加夜班时，那个女人崩溃地跟他发了一通火。
本来还想心平气和地安慰她，但听着对方骂的那些气话，颜彬还是没绷住，愣是吼了一通后直接挂了电话。
但电话挂断后就后悔。
然而再打回去对面就是各种提示手机关机。
气得按断手机，颜彬差点把电脑桌掀了。
瞅了眼面前屏幕上的广告设计图初样，他莫名一阵头疼。
想着反正有一晚上时间，不如出去冷静一下，不然回头再把设计图搞砸就得不偿失了。
扯开衬衫领口，颜彬直接出了公司所在写字楼向马路对面自己常去的一家拉面馆走。
正等红绿灯，手机突然一阵震动。
以为是邹敏想通，他快速掏出来瞄了眼屏幕。
然而注意到上面显示的名字，颜彬意外地皱了下眉。
迅速接起来，他长长吸了口气，声音都立刻悦然起来：“其风？”叹，他单手覆着额角，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打电话？”
“颜彬。”对方声音一如既往的稳然厚重。
“真是好久了。”颜彬想着近段时间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压根顾不上看q|q和微信之类的社交软件。
“嗯。”
再加上穆其风本来就是那种话少的人。
一般没什么事，颜彬很少能等到对方主动打过来的电话。
刚来a城的时候，他还能因为工作和邹敏的事情跟对方打打长途诉诉苦。
但随着工作量越来越大，他发现连抽空问候下朋友的时间都没了。
“等我过段时间有空了，一定跟你视频。”注意到马路对面红绿灯变绿，颜彬单手插着兜笑，“大半年没见你小子，胖了还是瘦了？”
“……”那边穆其风笑了一下。
“喂喂，肯定瘦了吧？”颜彬伸手揉了揉被夜风吹得有点发冷的瘦削肩膀，“你不说你现在那工作的老板挺变态么。”
“对。”穆其风声音很平静，“确实。”
“想没想过换个工作？”
“想过。”
“是么。”颜彬调侃着走到马路对面，直接拉开拉面馆门，“你想换什么工作？”
“跟你一起打拼的工作。”
“嗯？”心不在焉地找了个空位，颜彬茫然地吭了一声。
“颜彬。”
“嗯，听着呢。”落座，颜彬把手机换了个耳朵。
“咱不用视频了。”
捏着手机，颜彬笑：“怎么着，难不成你小子长残了不敢见我？”
“长没长残，你来看看不就好了？”
“回x城？”颜彬哧，“我也想，不过——”
“不是。”打断他，穆其风声音带着淡淡的笑，“不用你回x城。”
“啊？”
“你来趟火车站就好。”穆其风声音里的笑意愈浓，“我刚到a城。”
“！”
☆、第8章
夜晚的a城火车站甚是拥挤。
颜彬俨然有种要被做成沙丁鱼罐头的错觉。
即便对闹哄哄的人流感到无奈，但一想到能见到穆其风，他心情还是禁不住悦然起来。
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忙根本没空和对方聊，他确实攒了不少话。
在火车站像一叶扁舟般跟着人潮飘摇了半个多小时，即便方向感不错的颜彬也禁不住暗自嘀咕起来。
抻着脖子恨不得变身长颈鹿，他穷尽目力搜索着。
周围不少人个子和他不相上下，如果穆其风出现的话，那种鹤立鸡群的效果应该十分显著。
就那么在接站口又转悠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掏手机打算直接问对方。
调出通讯录刚要拨号，他抬眸漫不经心地望了眼自己所在狭长通道口尽头的偏门。
不过就瞅了那一眼，他动作立刻一滞。
眯起眼，他细细辨识着。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他能看出来那个人单肩背个包，身边立了个拉杆箱。
不确定地往那个方向迈步，他渐渐看清那静默站立的人上身穿着件黑色夹克衫露着白色圆领衫，下身一条过时牛仔裤。
向那边迈步，颜彬目不转睛。
随着距离缩短，那高个儿也注意到了认真打量他的颜彬。
即便隔着段距离，对方怔了一下，唇角还是慢慢扬起一点弧度。
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沉着气场的男人露出温和一笑，颜彬便立刻绽笑回应。
这下可以确定是穆其风了。
那家伙的笑很特别，温和中不乏一丝隐匿的热烈。
无论如何不可能认错。
“其风！”畅然加快脚步，颜彬走过去想给对方一个拥抱。
但勾住对方脖子却发现还要踮脚，他不禁有点挫败：“卧槽，半年不见你小子又长个儿了！”
穆其风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得踉跄着承接颜彬冲上来的力气，单肩包立刻从肩膀滑到手肘。
“喂——”叹笑，他稳稳抱住颜彬。
友好地拍了拍穆其风背脊，颜彬便迅速松开了穆其风，一脸开怀地望着对方：“你要来怎么都没提前通知一声？太不够哥们儿了！”
“……”穆其风重新把背包挂上肩膀，冲对方勾着唇。
上下打量着穆其风那张笑容清和的脸，颜彬眯缝起眼睛，挑了挑眉：“嗯？你剪头了？”
愣了一下，穆其风点头。
“嘿。”调侃地用肘撞了撞穆其风肩膀，颜彬笑，“不错么。”
“不错？”穆其风视线一缓。
“嗯。”点头，颜彬径直帮穆其风拉起他拉杆箱，转身向火车站外踱，“挺有你风格。”
看着对方径直迈步，穆其风淡笑着跟上：“我风格？”
“对。”
“我什么风格？”单手插着兜，穆其风和颜彬并肩走着，眼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暖意。
颜彬走了一会儿，觉得对方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哧了一声，他开口：“不知道。反正就是有你风格。”
穆其风笑。
两人出站后，穆其风告诉颜彬自己已经找到了出租房。
颜彬听了那个地址，明白离车站比较远。
为了能让对方早点回去歇脚，颜彬拽着对方向前方专供出租车接送的便利通道走去。
毕竟穆其风行李多，颜彬还是决定打的去穆其风租住的公寓。
便利通道入口处，无数旅人正排队等待着一班班出租车到来。
颜彬和穆其风提着行李挤在人流中，一边跟着绵长的排队人流一边百无聊赖地哀叹。
“这状况——”颜彬伸手搭在额角上做了个滑稽的望远动作，“跟去看世博的时候有的一拼。”
穆其风也顺着对方视线张望。
目及处人头攒动，那种黑压压一片的密集感又给等车的无聊增添不少烦闷。
接穆其风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自己预算，颜彬不禁有些心焦。
想着自己是抽出加班时间来接的对方，他实在有点担心那个广告设计图的事情。
他公司离火车站倒是不远，坐公车不消5站就能到。
但把穆其风丢在火车站一个人离开的事情他做不到。
对方毕竟是他最珍视的哥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他没理由半途脱逃。
思来想去，还是为工作的事情焦躁，正当颜彬打算直接跟穆其风坦白说自己广告设计的事情时，他注意到对方此刻正视线凝然地张望着前面队伍，不知在看什么。
顺着对方视线，颜彬纳闷皱眉。
紧接着，他便注意到前面跟他们隔着几个人的距离，有俩人正勾肩搭背，亲密地互相对着脸。
那架势，一看就知道是小情侣在亲热。
微微挑了挑眉，颜彬不经意抽了下唇角。
正当他想调侃穆其风这千年无欲的家伙居然也对这场面感兴趣时，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前方耳鬓厮磨的两个人，肩膀宽厚，身材高大，从背影一看就是——
俩男的？
颜彬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一脸踩了屎的表情，他看了一会儿便难耐地侧开眼。
不可置信地哧笑一声，他单手捏上鼻梁，咬了咬牙：“现在人，还真是——”
听到颜彬阴沉声线，穆其风侧头望向他。
颜彬兀自难耐了一会儿，一抬头刚好又撞上前面两人吻至情切，不禁挫败地咂了下嘴，喃喃般飘了句“卧槽”。
穆其风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复杂。
“公众场合干这种事儿就算了，居然还俩男的。”颜彬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
“……”穆其风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一语不置地望着他。
“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颜彬把穆其风的拉杆箱往自己身边揽了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跑街上来。”
没再犹豫，颜彬径直拽着穆其风胳膊把对方从长龙等车队伍里拉了出来。
排在他们后面的人立刻像看到救赎一样往前拼命挤掉他们的空位。
“颜彬？”不解，穆其风跟着对方出来。
“其风，抱歉。”拉着对方行李，颜彬没回头，“今天晚上你能暂时去我那儿住么？我等下得先回公司一趟，来不及送你，有点事情还没处理完。”
看着对方后脑，穆其风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风尘仆仆来了，没考虑到对方行程实在失策。
皱眉，他理解地点了点头：“抱歉，刚才也没问你有没有事就叫你出来，如果你有事就去吧，我自己打车就——”
“你那公寓太远。”颜彬转头望向他，“这边晚上挺乱的，你这大包小包一脸外地样儿，一个人不安全。”
穆其风脱力一笑：“怎么，你还怕我走丢不成？”伸手拍上颜彬肩膀，他沉声，“我一大老爷们有什么的。”
“我是怕你被抢东西。”颜彬叹了口气，“我和邹敏刚来这边的时候就连着丢了两次手机。”
听到邹敏那个名字，穆其风眸子不易察觉得暗了暗。
慢慢停下脚步，他伸手拽了下颜彬肩膀：“你让我去你公寓？”苦笑了一下，他挑眉，“不是挺打扰你们？”
“打扰什么。”颜彬耸肩，“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上哪儿打扰去。”
“你俩的二人世界，我去插一脚不太好吧，再说我去了睡哪儿。”穆其风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还是算了，没事儿，不用担心，我自己就——”
“啧，干吗啊你，突然这么客气是想搞什么东西？”颜彬咂嘴重新拉过他胳膊，“走走走，先去我公寓，邹敏她应该还——”
说了一半，他才想起晚上和女友吵了一架。
咬牙顿了顿，他皱眉：“——估计也不在。总之我们有个客房，你睡那里就行。”
“你们——这租的房子还有客房？”
“对。”颜彬点头，“刚开始我们还跟另外一个男的合租，但他搬走后那屋子就一直空着。你可以先到那边暂住，反正就一个晚上，你要急着去你公寓我明儿就送你。”
“算了吧，不麻烦你了，反正我也——”
“你再瞎客气我跟你翻脸了啊。”颜彬径直打断他，一转头，没再给他反驳的余地。
穆其风张了张嘴，又硬生生顿下。
看着颜彬坚定拉着自己行李的背影，他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20分钟后抵达对方公寓。
邹敏果然不在。
颜彬一脸黯然地开了房间的灯，还又不死心地喊了几声邹敏名字。
拉着行李，注意到颜彬那努力克制的失落表情，穆其风面色愈深。
顿了一会儿，他才淡然开口：“怎么了？”
“嗯？”颜彬心不在焉地皱着眉。
“你和邹敏……？”话语间留了白，穆其风把拉杆箱拽到客房门口，上下打量着那间敞亮整洁的房间，双手顺入口袋。
听出对方言辞中的暗示，颜彬挫败一声哧。
伸手蹭入发梢揉了揉，他深深叹了口气，盯向穆其风：“哥们儿，女人的事等我明天跟你细说。”晃了晃手中钥匙，他朝穆其风扬下巴，“饿了的话东西都在冰箱，你想吃什么随便拿。”快步走到穆其风跟前，他江湖气十足地拍了拍对方肩膀，“我先撤了啊，公司那边焦头烂额的。”
“行，你忙吧。”
颜彬走后，穆其风站在空荡客厅，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望着客房门口自己的行李，他视线渐沉。
整个房间充斥着颜彬身上的味道。
当然——还混着一些他不熟知的莫名香气。
应该是女人的化妆品味道。
明白这个房间是颜彬和邹敏的二人空间，他愈发感觉自己和这里的气场格格不入。
一瞬，他做为局外者而存在的身份更加鲜明起来，穆其风慢慢闭眼。
——公众场合干这种事儿就算了，居然还俩男的。——
——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跑街上来。——
不经意间，颜彬在等车时那番带着难以忍受的恶心情绪说出的话开始在穆其风耳畔回响。
这回也不用他自己亲自跟颜彬旁敲侧击地确认了。
对方对同性恋什么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
沉默着踱回客房，穆其风面无表情地蹲身而下，一语不置地打开行李，掏出一些简易洗漱用具。
屋子静得出奇。
只有他独自一人掏各种塑料袋时鲜明的哗哗声。
这次从x城来，他当然不是心血来潮。
他专门推掉了来自c城两家知名能源公司的聘用通知，选择来a城——
初衷不言自明。
颜彬离开的这半年，穆其风渐渐明白过来——
对方已经不仅仅是做为一个暗恋对象而存在——
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精神支柱。
就算对方未来的生活轨迹注定要跟他背道而驰，他也实在没法对那个男人放手。
倒不是要死皮赖脸地跟邹敏竞争什么——
他只是觉得平时只要能帮上对方忙，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努力足矣。
从自私方面看，他本能地想知道对方的喜怒哀乐，生活的酸甜苦辣。
单恋这种事从来都是如此。
只要他没办法了断这种情愫，面对颜彬时他永远都带着一种卑微却又热烈的渴望。
渴望着也许某天能有那么一种侥幸——
对方能看到自己的付出，能看到自己的用心，并能真切地回应。
当然。
侥幸之所以为侥幸就是因为——
实现的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卑微到可以称之为奢求。
翻着包里的东西，穆其风掏出一个已经有些年岁的小笔记本。
瞅着封面上幼稚的名字字体，他视线柔和了些。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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