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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国师之道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第11节

    “既是邀我作陪,恩人又何必羞赧。良辰,正是领略美景之时。”红莲久经风月,如何看不出楚离是为别的,只是她很少见到楚离这样青涩又大胆的年轻女子,对楚离既有几分怜惜之情又十分羡慕,便不自觉想逗她。

    “那……那烦请红莲姑娘打开窗户,我们赏月。”楚离绷着一张脸,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话。

    “哧——”红莲忍俊不禁,指尖摩挲着楚离脖颈,“可不该赏那些景儿啊恩人。”

    “红莲姑娘!”楚离连忙站起来,将她半扶半推地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姑娘,我其实有别的事情。”

    红莲笑了笑,“别的事情,我可不能让你去了。”她自己斟了杯酒水,“司音姑娘待客之时,旁人不得打扰。这是入仙阁的规矩。”

    楚离沉默了会儿,“那她跟那个客人是什么关系?那个客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恩人都说了是司音姑娘的客人,自然就是恩客与艺妓的关系咯。客人到入仙阁来,还能做什么呢?无非是些风月浓情。”红莲扫她一眼,“倒是姑娘你,和那客人是什么关系?”

    听她说着,楚离心里却一咯噔,“这么说,那客人她……她是磨镜了?”

    红莲一顿,挑眉道,“恩人不也是?”又道,“这没什么,我们这入仙阁应有尽有,男人女人,想找男人女人,都能让恩人满意。”

    楚离却变了脸色。她可一直对于石霂和巫溪交好耿耿于怀,这下可好,原来巫溪竟也是个磨镜。楚离心头堵了口气,怎么都不舒服。心想,为什么巫溪对石霂这么上心?恐怕没安好心。也不知道石霂知不知道,又怎么看。

    她霍地站起身,推开门就走。

    红莲道,“恩人去哪儿?”

    “你不让我找人,我在这里也没意思。”楚离要走时,红莲再次拦住了她,“恩人要走自然使得,可也不能空手套白狼,把奴家诳进来,什么都不给就走了?”

    楚离一怔,“要……要给什么?”

    红莲饶有兴趣地打量她,“无非是些金银珠宝首饰之类的,姑娘,你来都来了,酒我也陪你喝了——”看一眼楚离那个没动的杯子,红莲轻咳一声,“虽然你没喝,但我既然随你进了房,就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我……”楚离闹了个大红脸,“我没钱……”

    “恩人是戏耍于我吗?”红莲冷了声音,“瞧你貌相,不是个平头百姓。何况还认得司音姑娘的贵客,岂有没钱的道理。若是没钱,今儿可就不能让你轻轻松松地离开了。”

    “可……可我确实没带钱,”楚离尴尬极了,“要不,要不我明儿给你送来好了。”

    “哧——”红莲冷笑,“吃白食的我见多了,还没见过你这样蠢的。谁知道你明儿还来不来了!今儿你必须给个交代,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

    楚离局促不安,她原先只知道青楼要钱,可又没去过,还以为是要过了夜才给钱,原以为自己只是进来虚晃一下,没什么事呢。谁知道这种地方,进门就要钱。可确实身无分无,楚离无奈,“要不,要不你打发人去驿站找人拿吧。”

    “驿站?”红莲皱眉,“你是……官?”

    楚离这会儿可不敢承认自己的国师,想想不久前还被巧娘骂了个狗血淋头,到现在还总觉得脸上唾沫没擦掉呢,这要是再让人知道自己在青楼里——那这国师的声誉是彻底败光了。她嗫喏道,“不……不算吧……”

    谁知道红莲上上下下看了她许久,忽然道,“大魏的女官,二十上下,莫非你是国师?”

    楚离听得一僵,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传言是真的,”红莲道,“国师果然好女|色,拐走了上谷公主。”

    “我没有!”楚离急道,“我好什么女|色,拐什么公主,你们怎么都以讹传讹血口喷人!”

    红莲细细端详她,看她眉目俊朗,身姿清逸,看起来着实不像传说中那样蛊惑人心祸国殃民,可是又亲眼见了国师大人来青楼找姑娘……红莲清了清嗓子,“我不管那些,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能吃白食!”

    “……”楚离无言以对,“我确实没钱,不信你自己搜!”

    她张开双臂,任君宰割的模样。

    红莲哼了声,还当真搜了起来。结果楚离身上确实什么都没有,红莲眉头越皱越紧,忽然眸子扫过楚离脖颈,看到一根红绳,就要伸手去拿,楚离连忙护住,“这个可死都不能给!”

    “嗯?”红莲顿住,“国师大人,莫要仗势欺人,以为我们是青楼女子便可任人欺辱。你来了就要给钱的,这会儿身无分文,好不容易有件值钱的,还死活不给,国师你未免欺人太甚。”

    她一口一个国师,听得楚离心惊胆战,“这个坠子不值钱,但是对我很重要。要是给了你,我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那我不管,反正你要么给钱,要么给坠子。不然这事儿不能善了。”红莲也生气了。她本来就是开门做生意的,最忌讳就是这种白占姑娘便宜却分文不掏的,姑娘们用自己的身体做本钱,哪里受得了这口气。这行的规矩就是这样,管他天皇老子,到了娼门就得守娼门的规矩。

    “这……这……”楚离心想,给坠子吧,回去让石霂知道了,估计得扒了自己的皮。不给吧,看这红莲姑娘的架势,只怕今晚都走不出这个门。到时候传扬出去,她这个国师可就彻彻底底的臭名昭著别想扳回来了。刚在入仙阁门前,楚离才想通,想拯救天下,首先得能自救。救护得了自己,和身边的亲人朋友,然后才有可能去谈天下。哪料到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将自己陷入这等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红莲看她模样实在为难,想了想道,“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个坠子,要不你把坠子留下做抵押,明儿再拿钱来赎。这可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啊?”楚离急了一头汗,她思前想后好像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犹豫再三只好取下了那红心菩提,“红莲姑娘,你可一定要给我保管好。不然我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红莲打量着那小小一颗菩提子,“好说。”

    “你千万千万要——”楚离话没说完,就被红莲打断了,“国师的东西,奴家一个青楼女子不敢觊觎,只要你拿钱来,我保证好好还给你。”

    “噢,那……那就好。”楚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又道,“红莲姑娘,你不要跟人家说我是国师,不然这事传出去,又要百口莫辩了。”

    “放心,在我们入仙阁的都是恩客,没有什么官职等级的区分,进门是客,大家都一样。”又笑吟吟地看一眼楚离,“奴家等着恩人明儿再来。”还对楚离抛了个媚眼。好像刚刚疾言厉色把楚离逼得狼狈不堪的人不是她一样。

    楚离嘴角抽搐,顿时觉得青楼女子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她昏昏然走出入仙阁,心里七上八下,这下可好,跟踪巫溪没跟踪成,倒把石霂给自己的生辰礼物赔进去了。

    楚离哀叹连连,心想石霂是出了名的洁癖,要是知道她的坠子落入青楼那种地方……楚离扶额捂眼,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她郁郁半天,磨磨蹭蹭才刚到驿站,就看到石霂站在门口左顾右盼,见着楚离才松了口气,“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公输定都早回来了。”然而还没刚刚走到楚离面前,石霂就顿住了脚步,眼睛一眯就皱了眉,“你从哪儿回来的?”还掩住了鼻子。

    楚离一惊,顿时脸色煞白。她怎么忘了,石霂对气味很敏感。自己刚刚出来一路上竟然忘记拍打拍打身上浓浓的脂粉味!完蛋……楚离紧张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第49章 钗头凤39

    楚离打量石霂神情,心虚得要死。石霂皱眉看了会儿,脸色阴了下来,转身就走。

    楚离连忙跟上去。石霂径直回了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楚离吃了闭门羹,正手足无措时,只听房门吱嘎一声又打开了,“石霂!师姐……”她讨好地看着石霂。石霂手里拿了一套崭新的青衫,递给她,“去沐浴。”说完又是砰地把门关上了。

    楚离拿着这件新衣衫,心里甜甜的。她的衣服都是石霂一针一线给缝出来的。当下心头阴霾去了大半,敲敲门对石霂喊道,“我去啦!”

    然而她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连夜去找了驿站守吏取银两。皇帝可下了令,国师无论身在何地,缺钱缺物都可到驿站取。楚离这是第一次取钱,守吏记录在册,问她这钱是干嘛的,楚离险些说漏了嘴,连忙止住转道,“发现有作恶妖人,拿钱来买些消息。”守吏只负责记录,到时候上头问起来好有个名目,哪里当真敢问国师要钱干什么。

    楚离取了一百两银子,衣衫也没换,就着急忙慌地又跑了出去。红莲跟她说明天,她刚刚看石霂的神情可不敢再等到明天,只盼着赶紧赎回坠子的好。她一路疾奔,夜间正是入仙阁的好时候,这次进去的尤为顺畅,可却找不着红莲了。

    楚离大急,“红莲姑娘呢?”

    “红莲接客呢!”又一个姑娘过来,“恩人,不如让奴家服侍你?”

    “在哪儿接客?我有急事找她。”却被拦住了,“这种时候硬去打扰人家,也太不合适了。”

    入仙阁的姑娘各个行为放浪,举止大胆,楚离不好跟她们拉拉扯扯,约莫坐了半柱香的功夫三催四催,才有人去找红莲。楚离唯恐再被搪塞,连忙跟了上去。那姑娘道,“恩人,这得讲究个先来后到,要是红莲这边事儿还没了,你可不能硬来。”

    “……”楚离尴尬极了,“我是来赎回东西的,又不是……”

    那女子看了她一眼,掩嘴一笑。

    楚离越发不自在了。这才刚跟着到了房间门前,还没走进呢,就听到里面传出来阵阵夹杂着痛呼的呻|吟声,楚离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带路的女子扫一眼她的神情,奇道,“你真是来赎东西的?”

    楚离点了点头。

    “那恐怕你得明个再来了。”那女子道,“红莲这回接的是客人出了名的能折腾,这一夜过去,不知道红莲什么样子呢。你最好明儿下午来,红莲说不定能醒。”

    楚离倒抽一口冷气,女子说的若无其事,楚离却是听得心里一抽,竟对红莲生出几分怜惜之意来。她抿抿唇,“客人是什么来头?”

    “一个有钱的财主,”女子道,“下手可狠。也该红莲倒霉,本来好好迎门呢,不知道怎么就进来了,正好撞见这要命的,唉。”话说的怜悯,语气却是极为淡漠,近乎麻木地无甚感情。

    楚离一听,红莲不正是被自己拉进来的?她顿时心中有些愧疚,偏偏在这时听见红莲一声痛苦地喊叫,楚离心头一个惊跳,当下绕过这个女子,一把推开了房门。

    “哎,恩人你这是——”

    女子没来得及拦住,楚离就破门而入。迎面就看到一个老男人将红莲四肢吊起,正用牙齿狠狠地咬着红莲雪峰。那牙齿处已经见了血,红莲疼得直惨叫。这情景让楚离怒火中烧,她几步上前,一脚将赤身的男人从红莲身上踢了下去,那男人一声惨叫,连忙捂着身子骂道,“谁坏老子好事!”楚离听见他说话,怒气更盛,一脚踢在了他命根子处,那男人尖叫一声,在地上直打滚。

    红莲和刚刚带路的姑娘都看呆了,“恩……恩人……”

    原先带路的女子连忙过来拦住她,“恩人可使不得!这要出人命的。我们可担待不起!”

    “我担!”楚离压不住怒气,又是一脚恶狠狠地踩在老男人咽喉处,“杀了你又怎样?”

    男人被踩的说不出话来,红莲开了口,“恩人请饶了他!”

    楚离回头看她一眼,“你还为他求情?”

    红莲神色一顿,扭过头去,“本就是做这档子生意的,哪能怪客人。”她仍旧四肢被绑着,直到外面有了动静,红莲道,“莺莺快去关门!可不敢让鸨母知道。”

    那女子名唤莺莺,听了话急忙关上门,又去给红莲松绑。

    楚离抬开了脚,冷冷看着房间里的两女一男,她道,“既然你们心甘情愿,我也不必多事。”才向红莲道,“姑娘,我来赎回我的坠子。”

    红莲痛的连衣服都没法自己穿了,勉强披上一层薄纱,“随我回房去取。”

    莺莺扶着她,楚离跟她们保持五步的距离跟着。红莲给她取了坠子,用一块白手绢包着,“奴家知道恩人宝贵这坠子,奴家手脏,不敢触碰,便放在了这帕子里。”

    这话听在耳中着实令人不舒服。楚离抿抿唇,拿走了红心菩提,把身上的一百两都给了她们。

    随即再不停留,快步而去。不妨刚下了楼,就见巫溪双手拢在袖中,淡然地望着她,“楚离。”

    楚离一顿,“干什么?”

    巫溪道,“你来这里,石霂知道吗?”

    “关你什么事,”楚离不快,“她是我师姐,又不是你师姐。”

    “你在青楼里走了一遭,三天之内,都要离你师姐远一点。”巫溪根本不为她的话动脾气,“切记。”

    “凭什么!”楚离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巫溪目光淡然无波,望着她道,“为你师姐着想。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楚离一噎,“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能告诉你。楚离,只要你肯潜心修行,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可你现在,被情|欲蒙蔽了双眼,实在可惜。”巫溪面无表情,“楚离,你还能看到你自己的心吗?”

    楚离根本听不进去巫溪的话,她心里对巫溪有成见,只觉得巫溪说什么都让她不入耳。于是神色显得不耐烦起来,“你自己也在青楼,教训我什么。”

    巫溪看她神情,不由得一声低叹,“你们道家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聘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楚离,万物有取舍,你入世越深,离道越远,若因此而入歧途,岂不可惜?”又道,“刚刚你便怒火攻心,行事狠辣,楚离,你当警醒。”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楚离脸色越发不善。她刚刚的确是突然生了怒火,压都压不住。而且那一瞬间,确实有想杀了那男人的念头。这要是放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可这一路过来,楚离经历的事情,让她心烦意乱,阵脚大乱。先是待石霂,她忧心怯怯,爱之怜之却又拒之近之。渐渐地竟然完全忘记了抵抗,只巴不得天天黏在石霂身上才是。接着就是巧娘那一番深恶痛绝的恶骂,更让楚离心中生了怨怒。之后又发现了不仅皇帝利用自己,就连自己视为朋友的上谷公主也一直在将自己当棋子,楚离的情绪就已经积到了一个临界点。只不过她怒而不发,郁结于心,可巧遇上了欺负红莲的老男人,一下爆发了。可这怒气和怨气一旦爆发,就难收势。楚离身上已增戾气,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巫溪一向被她讨厌,但绝不至今日这般厌烦。而且虽未明说,但巫溪对楚离一直很欣赏。如今见她这样,虽然知道对楚离说这番话不太合适,然而巫溪还是开了口。她惜才心切,却没料到楚离对她已经由原来的不喜变成而今的厌恶,连带着她的话也让楚离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楚离甩袖而去。巫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双深潭一样的眸子幽幽暗暗,喃喃道,“石姑娘,你真不会后悔吗?楚离已经变了。”

    这一路楚离都阴沉着脸,回到驿站就看见石霂正和渠迪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楚离看一眼渠迪,又看看石霂,心中就更添不快。心想,石霂明知道渠迪在利用她,竟然还对渠迪这样好,根本就不是装出来的好,半点敷衍做戏的样子都没有。她便面色愈发不善了。

    一个巫溪已经让她烦上加烦,如今又添一个碍眼的渠迪——楚离渐渐地看渠迪也不顺眼,无论渠迪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渠迪别有目的——楚离只觉得这趟三绝顶之行,让她烦躁至极。

    “不是让你换洗吗?”石霂脸色也不好看,她等了许久没见楚离有动静,谁知道出来后又看不见楚离人影了,衣服也没换。看见渠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她便上前问了问楚离下落。渠迪摇头,神情甚是落寞。石霂心头一软,就坐了下来与她闲聊,哄她开心。

    “噢。”楚离淡淡应一声,转身去了。

    石霂皱眉看她,不知道她又怎么了。渠迪也奇怪,“国师怎么了?”

    “不知道。”石霂眸子闪动,“她一身脂粉味,倒像是去了青楼。原先回来时还一脸紧张,这会儿就这么阴阳怪气,”石霂扶额,“这是怎么了?”

    “等她出来我问问。”渠迪刚说罢,石霂心思一动,摇头道,“你这会儿可别去招她。”想了想说,“一会儿休息时,我探探她口风。”

    ☆、第50章 钗头凤40

    那木桶里的水这会儿还温热着,原来水中的人已经换好一身青衫站在了窗边。没有迈步离开房间,也没有说话,楚离抚摸着自己的衣袖,怔怔地发呆。那轻软的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石霂的气息。

    巫溪说,三日之内不要靠近石霂。

    这个女人说了那么多话,唯有这一句,楚离没敢忘。她心头混混沌沌,茫茫然然,好似起了雾生了灰。

    一个声音在说,这世道就是这样,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要想得偿所愿,就得变坏。

    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就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人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妥协,所以才变得这么波云诡谲。如果每个人都放弃底线改变自己,那世道怎么会好。

    前一个声音很不屑地抨击说,那你就别变啊。无非就是任人宰割,穷困潦倒罢了。你没有任何能力保护你自己,和你想要保护的人。

    后一个声音就变得有些弱了,为什么不能坚持做自己呢?坚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向欲|望和世俗低头,昂行于世,纵使困难但无愧于心。

    前一个声音甚至张狂地笑了,多天真!你明知道你自己的选择意味着艰难困苦,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傻子才会拘泥于君子之道。想想孔老夫子吧,他虽流芳千古,但生时不可谓不艰辛。死后的事情,对活着的你来说,有什么用呢?你看看这乱世,做一个好人有什么用呢?谁稀罕你了?脸上唾沫干了没?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你固守的君子之道又有什么用呢?

    楚离慢慢倚在了墙壁上。有什么用呢?做个好人,有什么用呢?固守君子之道,有什么用呢?

    全都没有用。全部,都没用。书生之道不适用于这个世道,这天下不是书本,没有那么是非分明黑白了然。

    如果说所求是无愧于心的话,那么,恶人未必就有愧于心了。能感到愧的人,必定不够恶。

    她的眸子明明暗暗,迎着那月光化作一湖水,波澜起伏,天人交战。

    穗穗常说一句话,她们墨庄人严格遵守这世间的运行秩序,发现它维护它。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无规矩不成方圆。

    就像一场庞大而复杂的游戏,每个人出生起就参与了进来。渐渐形成了自己的游戏规则。只不过,有人的规则适合这场游戏,有人不适合,所以玩游戏的人就开始了分化。厮杀中渐渐有人踩着别人的尸体越爬越高,也有人沦为鱼肉任人宰割。一场游戏里,哪有什么善与恶呢?

    楚离忽然觉得,自己过去所遵守的一切都是一个笑话。她以为替百姓着想就是善,可这种善难道不是损害了世族大家的利益吗?为什么站在百姓的立场上就可以用“善”字,站在权贵的立场上就被安上“恶”字呢?百姓善在何处?权贵又“恶”在何处?这场游戏,本质上难道不是一场能力的厮杀吗?强者为王,亘古不变。

    天理昭彰,万物共存。说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善恶到头,真的终有报吗?高明的恶人,恶行一世,也未必不能得善果。就像历代杀伐的皇帝,手上沾满了鲜血,以天下之名求一己私利,不可谓不恶。然而君王流芳千古的还少吗?只有愚蠢的帝王如商纣,才会得到恶报。

    也许人生这场游戏的本质,拼的是智慧和能力的厮杀,善与恶是附属品,并不是游戏规则。

    楚离眸中闪过暗光,那原本澄澈见底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犹如万丈悬崖,让人见而生怯。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重新挂在脖颈里的红心菩提,直攥得手心发热,唇角却勾出了一抹邪笑。虽然一闪而逝,却也好像吓到了那轮明月,顷刻间竟见乌云涌上,挡住漫天月光,只留下大片阴影笼罩住夜色。

    “咚咚——”身后传来敲门声。楚离眯了眯眼睛,敛去神色,去开了门,声音平淡如常,“师姐。”

    石霂打开门,就见到背对着月色站在面前的楚离,她一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楚离身上平添了晦暗,“离儿?”

    “师姐。”楚离勾了勾唇角,微微露出笑来,“找我?”

    “嗯。”石霂越发觉得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怎么洗了这么久。”

    “青楼污秽,浊气重。”楚离淡淡笑着,“洗了这许久,只怕也没洗净。你身子弱,今晚就不扰你了。”

    石霂一顿,“什么?”

    “师姐,”楚离扫过她的眉眼,“过去,让你操心了。你这病,一半是底子不好,一半也是因为思虑过深,伤神所致。我没离开前,你安然无恙,我走了小半年,你便加重了。是不是日夜牵挂着我呢?”她唇角带笑,眸中含情,可落在石霂眼中,却让石霂心上涌出怪异之感。

    石霂抿抿唇,望着楚离的眼睛,“离儿,你今日是怎么了?”

    “噢,没什么,心情不大好。”楚离弯着唇角,不再给石霂半点脸色看,“不过想通了一些事,也就好了。师姐,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牵着石霂的手,将石霂送回卧房,给她盖好被褥,“咱们明日就要启程了,今晚好好休息。”说罢,低头吻了吻石霂额头,“好眠。”便离开了房间。

    剩下石霂微微闭着眼睛,一颗心砰砰跳,一半为了楚离那个吻,另一半却是因为不安,莫名其妙的不安。

    楚离踱步走了两步,眸中锐色一闪而过,去敲了渠迪的门。

    “国师?”渠迪身着中衣,看见楚离很是惊讶。

    “公主,”楚离显得不好意思,朝她笑笑,“我能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吗?师姐身子不好,我今日出去沾了一身晦气,不想扰她。不过公主身份尊贵,不怕这个。所以来找你。”神色中满是恳求。

    渠迪一笑,“竟敢到我这里来借宿,实在……国师这么大胆,还是头一次见。”她故意挑眉看楚离,“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公主哪里话,”楚离笑道,“公主原先答应过我不再做奇怪的事,上谷公主金口玉言,焉能不信。”

    渠迪打量她一会儿,轻叹一声,“我还是第一次借宿给别人。国师大人,请进吧。”

    “多谢公主!”

    “好了,我都让你进来了,还一口一个公主。”渠迪转身带路,“听你一直叫渠迪,这会儿不停喊公主还真有点不适应。”

    楚离在她身后,低头关门时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笑意。只是转身时,又已经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了。

    “无论怎样,公主始终都是公主,身份尊贵,我喊着倒是挺顺口的。”楚离躺在了渠迪身侧,“喊哪个都挺顺口。公主,还是渠迪,都是我的朋友。”

    “国师跟石姐姐待久了,嘴都变甜了。”渠迪轻笑,“早点睡。”

    “好。”

    翌日天刚蒙蒙亮,就下起了小雨。楚离一行人启程时,驿站守吏还特地送了她们油纸伞。

    岂料还没刚出城,就听到了坊间传闻,说是国师大人夜会佳人,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将一个男人活活打死。

    石霂在马车里听到这话时,眉头拧作一团,“你打人了?”可看向楚离时,楚离却面无表情。只是转过脸去,眼神从渠迪身上一闪而过。

    “无稽之谈,不足为训。”楚离淡淡说罢,才对石霂微微一笑,“霂霂勿轻信。”

    石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

    “嗯?”

    “……”石霂动动唇,却也无法描述自己心中的不安,只好摇摇头,“没什么。”

    楚离看看她,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昨夜可冻坏了?”

    石霂身子一僵,没料到楚离竟然抱住了她,而不是扑在她怀里——遂压着心中的异样,石霂轻声道,“能忍。”

    楚离松开了手,“昨晚在青楼遇见巫溪了,她说我从青楼出来,三日不得近你身。我不知其中缘由,但也不敢莽撞。我去驾车。”说着就掀开帘子,和马夫坐在一起闲聊起来。

    楚离问,“大哥,咱们多久能到鲁地?”

    “照这马力,再过个十天半月吧。姑娘怎么坐外面来了?”

    “外面凉快。”楚离笑道,“大哥驾马车多久了?家中可还有人?”

    “小半辈子喽!”马夫道,“家里没人,就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看了楚离一眼,“姑娘真是个好人,不嫌弃俺。往日里车子里坐的人,可都不愿意靠近俺呢。”马夫对她的好感蹭蹭上涨。

    “大哥有手有脚,自己挣钱自己过活,比那些投机取巧去当和尚的人强多了,我就佩服大哥这样的。”

    “嘿,不瞒姑娘,要不是俺习惯了东跑西跑的,俺也去出家了。那庙里的师父日子过得多好啊,啥都不用干,就每天有吃有喝的。啧啧!”

    楚离脸色沉了沉,只是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怜悯。

    “看起来大哥去过不少地方吧?见多识广的,给我讲讲呗。”

    “哎,你还别说,俺还就是见了不少事儿呢!就跟你说道说道——”

    他们一路闲聊,半个月后终于到了鲁地。给马夫结账时,楚离多给了他些银子,“大哥要是见着了他,一定让他找我。”

    “好嘞,记着了!欠公子钱的姑娘——嘿,有意思。”

    楚离目送他离去,才听到身后渠迪问,“国师,你让他找谁?”

    “百里雁容。”楚离没有回头,渠迪看不见她面无表情的脸,“找他干什么?”

    楚离回头看她一眼,勾唇一笑,“听听故事,或者,讲讲故事。”又笑着拉住渠迪的手,“公主有兴趣,回头也可以听听。百里雁容的故事个顶个的有趣。”

    渠迪却是目光扫到了楚离的手上,这还是自出宫以来,楚离第一次主动拉住她的手。渠迪目光闪烁望向楚离,正对上楚离干干净净的眼睛,她心中竟无端一颤,勉强也勾出了笑来。

    远远地,石霂看见有说有笑牵着手进来的两人,眉心一跳,那不安感竟越发重了些。

    ☆、第51章 钗头凤41

    楚离神态自如,对渠迪关怀备至。

    石霂看在眼里,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倒不是吃醋,而是她对楚离太了解,隐隐地,石霂有些担心渠迪。

    她们一路奔波,来到这鲁地驿站时已近五月,再过几日正好是端阳节,恰逢此节庆,来自各地的奇人异士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泰山。

    楚离一行人招来当地人询问,一问之下才知道,泰山并没有什么三绝顶,只知道每逢端午、重阳两个节庆,会有各地的人络绎不绝前来此地,为的是“登圣”。然而奇怪的是,这些人的目标并不是泰山主峰玉皇顶,而是傲徕峰。当地有民谣“傲徕高,傲徕高,近看与岱齐,远看在山腰”,驿站守吏说,傲徕峰地势险峻,历来少有人去。只是每年端午重阳,都会有人不辞辛劳赶来,隐约也听说是为了什么三绝顶盛会。可傲徕峰上,却没有一个叫做三绝顶的地方。

    楚离认真听罢,决定先去傲徕峰一探虚实。石霂要一同前去,楚离不依,反倒拉了渠迪同行。二人就要出门,石霂蹙眉喊住了楚离。

    “师姐,你放心,我们很快就回来。”楚离心有所感,故意顾左右而言他。这让石霂更加不安,她拉住楚离的手,低叹一声,“离儿,渠迪本性不坏,只是性子散漫,为人任性了些。”

    “嗯,”听她说这话,楚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听见了。”

    “不要敷衍,”石霂眉头拧作一团,“听见了,然后呢?”

    “你想听什么?”楚离似笑非笑,“你对上谷公主如此关心,真是难得。”即便再三掩饰,语气里也有些阴阳怪气。石霂一怔,凝神看她,“离儿,你——”

    楚离意识到自己没能收敛好情绪,连忙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说,“师姐,你能对我的朋友这么上心,我很开心。”

    久久不见石霂回应,许久,才听到石霂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手指,软软一声娇唤,“离儿~”楚离身子一酥,转头去看,就见她眸似星辰,璀璀璨璨,映得人心头发颤。

    石霂轻声道,“我对渠迪好,你不舒服?”

    叫楚离咬了唇,扭过头去,“没有。”

    “我待她如亲人,拿她当妹妹。”石霂道,“跟你不一样。”

    “嗯,”楚离应下,“我是你师妹,当然不一样。”

    石霂看着她闷声喝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双手就缠住了她的腰,身子依偎着,“那对你来说,我和旁人有什么不同吗?”见楚离要开口,她又食指覆在楚离唇上,“不要说是你师姐,这可没意思。”

    楚离心中一动,垂下了眸子,“我……我心中清楚,但……”犹豫半晌,楚离才肯看石霂,“但我怕。”

    “怕?”

    “你是师姐,我便可近可远。你不是师姐,我……我就控制不住。”她声音低了低,“我的爹娘,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见得那些夫妻,也未曾有几个相濡以沫生死相依的。这种感情真的可靠吗?”

    楚离又道,“让我再想想。”

    “想太多是没用的。”石霂柔声道,“旁人是旁人,你我是你我。路得一步步走,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过好今天,就足够了。”

    楚离沉默半晌,忽然道,“你不是能善于占卜吗?这不叫预知?”

    石霂笑了笑,“那不过是预测吉凶,然而吉凶之事,瞬息万变。何况,哪有人能真正预知未来。倘若真有,此人必已超乎三界,未来对他来说可能已经没有意义。”她沉吟道,“再比如,我推算出你此行上山大凶,可你也不会不去。”

    楚离愣了愣,“大凶?”

    石霂点头,无奈地看着她。

    “是的,这并不能改变我上山的决定。”楚离说。

    石霂叹气,“所以我没有阻止你,也没有告诉你。”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万事小心。只盼着祸福相依,你能逢凶化吉。”

    楚离爱怜的抱住了她,“不管占卜之事灵不灵验,但都极为耗神,我知道的占卜大师可鲜有善终的,这事儿极耗心血精气,你还是少做为好。”

    石霂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她身子如今这样差,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她窥伺天机,逆天改命遭了反噬。可楚离这会儿这样说,她也绝不会反驳,只应了声,“你自己多加小心,早点回来。”

    “好。”

    渠迪在门外等了会儿,还不见楚离出来,一进门就看见院子对面的房间门口,楚离和石霂依依惜别。她咬咬唇,心中竟有些羡慕,掺杂着些别的说不上来的情绪。上谷公主离宫久了,早也脱去了公主的娇气,日渐和楚离等人一团和气,虽然平时会吃点苦头受点累,但与让自己欣赏的人一起行走,这种感受原不是孤居深宫可以相比的。相比令她喜欢的石霂,楚离带给她的感受却更直观更刺激。石霂为人寡淡,即使对她多加关照,然而行事间多多少少还是有生疏在。可楚离不一样,楚离跟她打闹,也处处让着她,更对她细心关照。这种鲜活的生命在渠迪生活中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摸了摸腰间的五明扇。这柄扇子到现在还没什么用处,只因为她不会用,而楚离也几番嘱咐让她保管好,不要轻易示人。可这次是到傲徕峰去,渠迪许久以前就听过傲徕峰的传说。傲徕峰从没有三绝顶,所谓的三绝顶不过是傲徕峰上玉皇洞中的试炼场,又名三绝困境。据说这是仙人羽化之所,内有幻境,但凡有人进去就会陷入幻境之中。若是意志力不坚定,沉迷其中,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三绝顶的意思就是绝知、绝欲、绝情,三绝至顶,才能勘破生死羽化成仙。渠迪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些事情,因为传说三绝顶中有上仙遗留下来的长生不老术。每年都有无数人为长生不老术奔上傲徕峰,也就有无数人丧命于此。渠迪一方面想让国师去,可若是让石霂等人知道这些,楚离一定是去不成的。另一方面,渠迪自己也想见识见识,但她独自一人绝不敢上山。傲徕峰险诡绝非虚言,渠迪看过寇谦之登记在册的名目,丧命于此的能人不计其数。渠迪不会让自己冒这个险。可楚离似乎有些本事,渠迪也觉得她与众不同,有些侥幸的想,兴许楚离能破三绝困境。

    关于傲徕峰三绝顶的事情,江湖中传言纷纷,可真正的内|幕消息恐怕也只有皇家和隐秘的修真门派才能窥探一二。楚离不知,石霂不知,连公输定也不知。

    渠迪心中忐忑,远远望着楚离和石霂,也是百味陈杂。

    不一会儿,楚离才走了过来,“走吧。”

    渠迪应下,随她上山。心想,如果到时真有危险,还有五明扇可以用。五明扇在仙灵充沛之地,能自行发挥作用,汲取天地山川草木的清灵,可以保护她们。只是渠迪不知道,她身上的这柄五明扇早已不是原来的真品了。

    石霂目送她们离去,喃喃道,“离儿,你一定要安全回来。”她捂住了心口。其实虽然石霂自己没去,但楚离的安危她一直都能感受到。因为楚离贴身带着她送的红心菩提——这枚红心菩提在石霂幼年时就被仙长加持,能与佩戴之人生死同命。原来是石霂的,在身上带了十二年,后来石霂送给楚离,如今楚离佩戴也已有十余年。这枚菩提不仅能感应出石霂的生命力,也能感应出楚离。这也是偶尔楚离会觉得红心菩提发烫的原因,红心菩提感应到的是石霂的安危,可惜楚离不知道。

    傲徕峰地势陡峭,山崖如刀削,攀登起来极为艰难。楚离和渠迪举步维艰,天未亮时出发,已近午时才爬到半山腰,连傲徕峰的影子都没摸着。渠迪已近筋疲力尽了。楚离倒是还好,她犹豫了下,才对渠迪说,“要不,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我自己上去看看。”

    “那怎么行,”渠迪摇头,“两个人好有个照应,你独自一人,万一出点什么事,回去我可没法交代。”

    楚离勾唇,“跟谁交代?”

    “当然是——”渠迪一愣,看看楚离,“——跟石姐姐交代了。”

    楚离笑而不语。待渠迪略坐了坐,稍微喘了喘气,楚离道,“不能当真歇下来,不然你就一步都走不动了。”她上去拉住渠迪,渠迪无法,只好艰难地迈步前行。待转过一个弯,就迈进一条狭长的天堑,此处山风透凉,风力还不小。她们刚刚走进天堑里,忽然一阵狂风,几乎将二人吹落下去。楚离连忙拉住了渠迪,就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不知死活,生死门也敢硬闯。”

    楚离没听说过生死门,渠迪却顿时变了脸色——这里竟然是传说中的生死门!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此处天堑狂风大作,地势陡滑,想要从这里过去除非是死人——所以就叫生死门,生人勿进,死门已开。渠迪关心着“生死门”三个字,楚离却冷了脸,“谁?出来。”

    话音落,就见一道黑影如鬼魅,从二人身边骤然闪过,一眨眼就消失了踪迹。

    连楚离都吓了一跳,何况渠迪。渠迪面色苍白,抑制不住的心脏狂跳。

    待她们回神过来,楚离忽然觉得颈上一空,她伸手一抹,登时面色大变——“我的坠子!”

    渠迪愣愣的,“什么?”

    “一定是刚刚那个东西给我拿去了!”楚离咬牙,大声喊,“你是什么!快给我出来!”

    然而她的声音被生死门的狂风淹没,根本没人听到。

    只是在驿站中焦急不安的石霂,忽然心头一凉,让她神情慌乱地开卦占卜,然而这一卦象却让石霂面无血色。

    ——卦水山蹇,险阻在前。下下卦,大凶。

    坎为水,艮为山。山高水深,困难重重,险象环生。倘若能见险而止,则可明哲保身,转危为安。然而石霂清楚,楚离只会迎难而上,绝不会见险而止。

    她霍地站起来,毅然朝傲徕峰方向走去。

    ☆、第52章 钗头凤42

    “快走。”楚离抓住渠迪的手,疾步穿越天堑。然而脚下颠簸,磕磕绊绊,稍有不慎便要坠入那万丈深渊。渠迪走得心惊肉跳,楚离却只视若无物,一步一个脚印地踏过去,竟显得轻盈异常。

    不知何时生死门中起了薄雾。

    白茫茫雾霭生,挡住人的视线。渠迪凝神屏息,唤了声,“国师?”

    “勿怕,”楚离捉着她的手没有松,“走过去就没事了。”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经淡定,渠迪看着竟觉得安下心来。

    然而这莽莽之境似无尽头,她们走了许久还是身在雾中。二人一言不发,楚离只埋头前行。

    “国师,你可知这是往何处去?”

    “我怀疑有东西要借雾生事,”楚离声音沁凉,“雾中布阵,最易迷惑人心。你一定不要放开我的手,咱们要是分开了,只怕出事。”她已经意识到,她和渠迪很有可能已经步入了一个阵法。这种感觉何其熟悉,楚离和石霂从小到大你来我往过招,布阵列兵不知多少次,最是雾中阵难破。因为这种阵法需要天时地利,天生雾,遮挡一切,阵眼难寻。而显然眼前这境况,更是占尽了绝好的天时地利,天堑之中,陡崖险峻,雾霭茫茫宛若天然屏障,稍有不慎就可能失足摔落。如果在此雾中阵里布列杀招,来人只怕九死一生。难怪叫做生死门。

    但这些东西,楚离不打算告诉渠迪。因为说了也没用,反而徒增恐惧。要破雾中阵,首先得等雾散。至少也要先去一个雾气稀薄之地。楚离并不是在乱走,她在感受着山谷中的风。按理说,有风之地,雾难浓重。可这里却恰恰相反,风越大,雾越浓,阵法变幻也越多。所以楚离要找一个风小的所在,风越小安全性越高。

    可她没料到的是,这天堑狭长,正是风口。风从一侧灌进来,迅猛之极,风势不收,她们走了很久,也仍旧处在风眼里。就在这时,楚离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离儿——”

    她猛地顿住脚步,心里一惊,“师姐?”

    渠迪问,“什么?”

    楚离脸色一白,“糟糕,幻阵!”

    渠迪不知道别的,但幻阵她是有所耳闻的。当下也紧张起来,“你听到什么了?”

    楚离抿唇,就有些抖。即便是幻觉,可这幻阵里出现的是石霂,一下子就动摇了楚离的防线。楚离心中比谁都清楚,这种幻阵会吞噬人心。身在阵中越久,定力就越弱。想想吧,你最在乎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不知道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即便是幻觉,倘若她深陷陷阱,难道你能做到袖手旁观吗?一次可以,两次三次呢?这幻阵……恐怕不好过。

    “渠迪,你最想要什么?”楚离强自稳下声音。幻阵中,人最重要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东西,很容易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楚离尚且不清楚自己最想要什么,可耳边听到石霂的声音,让她心上一颤。她很担心自己定力不够,会被幻阵迷惑。

    “最想要?”渠迪愣了下,“我……不知道。”她一时竟也想不出来。

    “无论你最想要什么,从此刻起,你记住,”楚离声音冷峻,“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听。闭上五识,静心打坐,能做到吗?”

    渠迪皱眉,“可能……做不到。我从来没有打坐过。”

    “跟我做。”楚离盘膝坐定,和渠迪背对背相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动。等雾散。”

    见楚离神色凝重,渠迪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跟着楚离坐好。楚离说,“这样,你背书吧,道德真经或者南华经,都行。不要思考,只想着书籍。”

    “好。”

    她们在浓雾中坐好。楚离把渠迪的剑握在插在石缝里,狂风吹过,剑身铮鸣。

    “离儿!”这声音越来越近,楚离抿紧双唇,一点都不敢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她对石霂的执念……原来竟如此深。

    “离儿,你怎么了?”耳畔是石霂的声音,有人在楚离耳边说话,“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跟我走。”

    楚离纹丝不动。

    石霂又说,“离儿,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离儿,你快起来,起来啊。”石霂声音很焦急,“这阵法很强,再耽搁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

    那声音越来越急,楚离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衣袖,仍然是石霂的声音,隐隐竟带着痛苦的呻|吟声,她心中一颤,控制不住地睁开眼睛,然而眼前除了浓雾之外仍旧什么都没有。

    楚离指尖有些发抖。她发现自己忽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既陌生又不陌生,眼前的景象变成了十年前的上洛郡。而渠迪,已经看不见了。楚离暗道不妙,不该睁眼,不该睁眼的。这一睁眼,就入了幻阵之中。

    “离儿。”眼前的石霂眉眼含笑,朝着她的方向盈盈而来。楚离握紧了拳头,不知道这只是幻觉,还是有人利用了幻觉。倘若只是幻觉还好,可万一是有人利用这幻觉靠近她,她必须做好和“石霂”死战的准备。然而她手中无剑,没有任何兵器。意识到这一点时,楚离竟然松了口气。她无法想象,自己持剑指向石霂的场景。宁可——死。

    楚离紧张不已,目不转睛地望着石霂,企图分辨出眼前的石霂到底是个幻觉,还是实有其人。然而,石霂还没有走到她身边,离她五步远的时候,突然倒了下去。毫无预兆地,就忽然倒在了楚离面前。石霂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上渐渐爬满了寒霜,几乎要将她覆盖。

    楚离耳听着她痛苦地呻|吟,看着她被冰霜困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幻觉,幻觉,幻觉,”楚离不断告诉自己,“幻觉,这不是真的。不要动,不要动。”她甚至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可仍然不断听到石霂的声音,“离儿,救我,离儿……”

    石霂从没有向她求救过。可耳边这石霂的声音又是如此逼真,楚离很清楚,这里出现的一切景象都是由自己心生,她根本分辨不出真假。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源自楚离的记忆。石霂在她记忆中的一切,经这幻阵迷惑,变成了眼前的景象。她知道,她都知道,这是假的,假的。尽管她很清楚这些都是幻觉,可石霂那么痛苦的声音,还是让楚离止不住地发抖。

    楚离痛苦起来,她头疼不已。脑袋好像要炸了一样,一方面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假象假象,不是真的,可另一方面,石霂所发出的一切痛苦的声音都让楚离无法忍受。

    就在她头痛欲裂时,忽然听到另一个声音,“石霂!”那声音——

    楚离一僵。

    “巫溪,你……救我。”石霂说。

    是巫溪。楚离艰难地让自己坐在原地,痛苦地挣扎着。

    “好,我救你。”巫溪说。

    楚离始终没敢睁开眼睛,可偏偏她听到石霂的声音,“巫溪……你做什么?不要……”

    楚离心上好像被谁抽了一鞭子,她霍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巫溪抱住了石霂,笑得不怀好意。

    “放开!”她终究没能忍住,真真假假已被抛诸脑后,冲上去推开了巫溪。

    怀里的石霂泪眼朦胧,抚摸着她的脸,“离儿,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不不不,”楚离尚且还有一丝清明,她抱着石霂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你是假的,你不要迷惑我。我不相信你。”

    “你不要我了吗?”石霂的声音是那么难过,楚离甚至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心痛不已,“怎么会,怎么会。”

    “如果你不要我了,我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石霂偎了过来,眼泪落在楚离脖子里,烫伤了楚离的心,“师姐,有我,你有我呢。”

    “你会抛弃我吗?”

    “不会,永远都不会。”

    楚离喃喃说罢,就看到石霂眸中含泪,却笑了起来。楚离分不清了,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只望着石霂痴了。

    石霂稍稍离了她的怀抱,握住楚离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只轻轻一抽,腰带就解开了。

    楚离顿时屏住了呼吸,心跳都停了,“师……师姐……”她哑了声音,不敢乱动。

    “要我。”石霂薄唇里吐出这两个字来,楚离只觉得自己的神智一下炸成了浆糊,痴痴地望着石霂呢喃,“霂霂……师姐……”

    然而石霂倾身含住了她的唇。指尖摩挲着她的脖颈,沿着腰身下滑,解开了她的腰带。那冰凉的玉手,穿过衣衫,贴在了她的肌肤上。

    楚离一抖,双手发力将石霂紧紧搂在怀中,声音嘶哑起来,“师姐……”她心潮澎湃,吻住了石霂耳垂。

    一路耳鬓厮磨。亲吻,抚摸。再停不下来。也不知今夕何夕。

    ·

    ·

    渠迪谨遵楚离嘱咐,默默背书,直到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她睁开眼睛一看,“石姐姐?”

    石霂做了个收声的手势,衣带被风吹起,让她几次险些被吹倒。

    “你是……幻觉?”渠迪疑惑不已。

    石霂无奈一笑,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绕过去时,就看到神情不对劲的楚离。她刚要伸手,渠迪拦住了她,“你到底是谁?”

    石霂讶异地看她一眼,却又赞赏地笑了。看见一旁插在石缝里的长剑,石霂伸出食指,在剑身上划出血迹来,又把指尖送到渠迪鼻下。嗅到石霂指尖淡淡的血腥味,渠迪不明所以。石霂抽出剑来,渠迪眼神陡然一变,就要夺剑,却见石霂铮地一声,用剑在石壁上划出一道刮痕,那声音如此刺耳,就听到石霂说,“闻声辨味,你没入幻境。”

    这个时候,渠迪才发现,她背后的楚离在这么大的声响下,竟然毫无反应。她惊讶地转身,就看见楚离面色潮红,神情似悲似喜,不知道怎么了。

    “国师?”渠迪喊了她一声,楚离仍旧没有反应,“楚离?”

    石霂脸色很不好看,“离儿入了幻境。”

    “……”渠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竟然是国师大人入了幻境。

    “你用剑开路,记住,剑划石壁,觉得头晕时就划破指尖,嗅嗅血腥味。”

    “好。”

    渠迪握住了剑。

    石霂靠近楚离,刚要伸手抱她,就听见楚离迷离不已地喃喃着,“师姐……师姐……石霂……”石霂动作一顿,却在这时听到楚离一声呻|吟,顿时僵住了。石霂眼神复杂地盯着楚离半天,观其神色,听她口中不时唤着自己的名字,却面色潮红,心跳紊乱,还掺杂着呻|吟,不由怔住了。

    楚离的幻境难道是……春|梦?而且对象好像是……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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