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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恩[出书版] 作者:楼雨晴

    速度。」否则严家早晚垮。

    「喔。」父亲吃穿用度明明都很简单,需要花很多钱吗?严意同是不太懂,不过既然爹都这么说了,那他真的要很努力才行。

    看着年幼孩童被他拐入火坑,他黑心地完全没有欺负弱小的羞愧感,端了芸香准时送来的汤药,再将孩子交予她后,这才转回内室。

    见人已醒来,正睁着迷惘至极的眼神看他,他也已经很习惯这副睁着眼说梦话的状态,不等对方开口便径自回应――

    「我有温书、有乖乖吃饭、听奶娘的话、没闯任何祸,哥放心。」事实上,那些都是他盯着小崽子做的事。

    「……」他在说什么?!

    严知恩扶他起身,端着粥稍稍吹凉,轻声哄道:「吃点好不好?」

    他怀疑自己的梦或许真的还没醒,否则为何严知恩说的话、还有如今的景况会如此难以理解?

    他呆呆看着对方唇角那抹温柔笑意,仿佛那些悔恨痛楚的遗憾、绝然断义的伤人言词都不曾存在过,用着他所熟悉的亲昵,语调柔软地拿他当孩童哄,他一时不察,真教人喂上好几口粥。

    直到他闭上嘴,不再张口,严知恩也不勉强,自个儿将剩余的百合莲子粥解决掉,再端来汤药继续努力。

    忙完后,扶他躺回去,掖好被角,又探手摸摸他额际,确认热度有退了点,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你――」严君离困惑不解,目光完全无法自他身上移开。

    那――不是梦,一直都是他,寸步不离地在身边照料病中的自己?

    想起意同说,他还审了一夜的帐,此时看来,眼下确实有淡淡的暗影……

    「一晚没睡?」

    严知恩笑了笑,确定他神智果然还没清醒,否则早将他轰出去了,哪会关心他是否一晚没睡。

    「那哥应该不介意借个位吧?」也不等主人应声,便自动自发往床榻里窝,占去外侧些许空间,侧着身面向他,将头靠往他肩畔。

    严君离微微僵愣,本想移身避开,便听他低低开了口,带些孩子似的软弱与无助――

    「哥,我好累……」

    严君离顿了顿,终是无言,原是抵在肩侧的手没能狠心推开,反任他倚靠而来,攀附地抱住。

    好半晌,双方都没再开口、也无任何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

    「哥?」他试探地,低唤一声,没得到回应,喃喃自言道:「……真睡了?」

    许是逃避,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严知恩,索性合眼佯睡,不教彼此陷入眼下这进退无据的窘境。

    抬眼确认了下,又安心将额心抵靠回对方肩头,放胆开口。「哥,我好想你……你真不要我了吗?」

    顿了顿,似是觉得这行径太婆娘,努力抑下哽咽,好一会儿才又轻声道:「我四书都抄过好几轮了,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你说要原谅我……我知道是我不受教,老是惹祸,仗着你不会真与我计较,便恃无忌惮……那年,送完老爷最后一程当晚,你在严家祠堂里跪了一夜,无声痛哭,向老爷告罪,我才知道自己伤你有多重,我不敢进去,也没脸再靠近你,在祠堂外陪你一夜,看你有泪流到无泪……

    「老爷的事,是我的错;青岚的事,也是我该担的罪,日后到了黄泉地下,是是非非我自己会与他们算清楚,该偿的部分我会偿,那些都与你无关,你不要内疚,不要替我扛……放过你自己好不好?别再被他们困住……」

    他又移近了些,得寸进尺地将臂膀圈上严君离腰身,枕上肩窝处,近乎贪恋地感受这久违的亲密。

    「我知道你不好受,所以我也如你所愿,离你远远的,就算要等上一辈子才能等到你释怀,我也愿意。你知道……我只有你而已……不是不想找别人来取代这个位置,我试过别人,真的!可是那些女人,都没有办法让这颗心起一丝波澜,于是我又想,如果女人不行,就试试男人吧……但是那一切,只更让我觉得空虚。不是你,无论男女都没有用……我甚至想,或许再荒唐一些,你忍无可忍,就会生气地把我揪回来训一顿,好好管管我脱序的行为……」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很天真吧?你现在哪还管我死活……可是不这么想,我熬不下去……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梦而已,我只能作作梦……哥,你还要气多久?我怕――再下去换我要撑不住了……」

    嗓音逐渐轻弱,终至无声。

    那忧伤绝望的音律,丝丝缕缕飘进严君离心房,一瞬间,狠狠揪沉了呼吸。

    四之二 情生意动难自持

    也许是药力发挥效用,严君离最后仍是陷入短暂的睡眠,这一回,完全无梦,安稳入眠。

    再次醒来,约莫是正午时分,算算最多应是不到两个时辰,身畔已不见那与他同眠之人。

    躺了数日,感觉精神了些,遂起身离开床榻稍作洗漱,打点了下衣容,那人便在他罩上最后一件外衫时,端着午膳及汤药进房。

    四目相视,对方怔了下,旋即道:「我、我没违背约定,是意同来找我,说你病了,我、我这就走,你别动气……」

    严君离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那人已搁下托盘,快速往门外退。

    想到什么,又回眸道:「我调了几个利落的人手进观竹院来――你别急着否决,意同还小,若是有个什么状况,总得有人打点杂事,你总不能指望一个七岁的孩童能应付得来吧?我挑的都是信得过的,他们很机灵,不会乱嚼舌根,平日没事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打扰你的宁静,至少这件事,你听我的,可以吗?」

    「……」话全让人给说尽了,他还能说什么?

    话一说完,严知恩没敢再多作停留,近乎仓促地离了观竹院。

    过后数日,再没踏进一步。

    日子,又回到最初的两不交集,不同的是,意同现在会往听松院跑,严知恩偶尔处理生意上的事,会把孩子带在身边学习,慢慢接触一些商务上的事情。

    这事意同问过他的意见,是他亲口允的。

    每日傍晚回来,意同都会向他报告今天又学会了什么。

    一个月后的傍晚,意同回来时,抱了本蓝皮本子,他约略翻了一下,惊见那是布庄的帐本,而意同则是苦着脸告诉他:「爹要我看着办。」

    他简直快被吓死了。

    虽说有心要让孩子走商途,可这会不会太激进了?意同才七岁,就要他管一家店铺子?!还是严家最赚钱的铺子之一,严知恩疯了吗?

    「爹说,家里已经有一个烧钱的,再多一个败家的,也没什么差别了。」

    「……」

    他几度冲动地想去听松院问问对方究竟在想什么,临出房门,又止了步。

    严知恩会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既然有心带意同,就不会儿戏胡闹,把孩子交给亲爹,能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只是――

    叹上一口气,对自己承认――他只是在找借口,能让自己合理化去见严知恩的冲动罢了。

    那一夜,他在窗边不自觉呆坐了大半夜,后半夜躺上床榻,辗转反侧,本以为会是个难眠的夜,半梦半醒间,却见到了端坐桌前望他的严世涛。

    「爹!」他惊坐而起。

    父亲就坐在以往他生病、前来探视时惯坐的那个位置,那温和眉目、慈爱笑容依旧,从来都只有他,才能得到父亲这样的神情。

    他眼眶一热,没想到至今,父亲仍不怪他,一如既往的疼惜。

    「君儿,你快乐吗?」爹开了口,问的竟是这么一句。

    看似简单,却教他无从答起。

    要欺生人容易,欺个过往之人,却是大不敬,也欺不了。

    于是他沉默了。

    严世涛一阵叹息。「我本是希望你人生能过得简单些,你却是过不了这一关……罢了,这是你自找的,你的心选了这条路,我还能说什么呢?」

    「爹?」他不懂。

    「君儿,你记不记得,那年我欲对严知恩下手,你说了什么?」

    他记得。也知道,是因为这样爹才收手,怕他真与严知恩同生共死。

    「君儿,你知道你那时的神情吗?义无反顾,生死相随……我还能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愈是生死关头,表现出来的最是真诚无欺,君儿对那个臭小鬼太在乎,在乎到早已超出手足应有的界限,他不知道君儿自己发现了没有,但他是不得不收手,怕连同儿子也一道毁了。

    「后来,你让他走了,我本想,这样也好,免得你真身陷迷障,无法自拔。谁知道那小子硬是要赖你,不肯走。你难道不奇怪,我与他势同水火,为什么又会万般信任,什么都交给他吗?」

    「……他对您说了什么?」

    「他一开始就说得很坦白,他恨我,可是他很爱你,他想在这两者之间取得平衡,至少,我们之间还有个共同点――无论如何绝不能伤害到你。

    「爹后来想了又想,这偌大家业,我是无法带进棺材里,又不能守护你一辈子,那么,与其想方设法地替你延那几年命,倒不如找一个至死都不会背叛你的人,替你扛起这一切,如我还在时那般,保你一生安稳。」

    「所以……爹其实并不恨他。」严君离不蠢,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哪还能不懂父亲心思?

    「爹年事已高,自知已时日无多,有人接下这担子替你做牛做马,我还乐得清闲,真以为我恋权吗?」要恋权也得有命有体力才行。

    「那小子性格别扭,一口气出不来,我就配合配合呗,也难为他都快憋出伤来,又不敢真正对我下手,怕你不能谅解,只好呕呕我,我能不成全他吗?」在险恶官场打滚三十年仍能全身而退的人,是何等老谋深算,会轻易教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给坑了?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爹不该连我也骗。」那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恼恨模样,演来逼真传神、丝丝入扣,连他都被瞒过了。

    「怎么?你这是在怪为父?」

    「孩儿不敢。」只是想起严知恩百口莫辩的委屈,不免心疼,他真是被爹给冤惨了。

    「那死小子,当着我的面撂话,说他永远都不会放弃,早晚要把你拐上手,我能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当着他的面说要染指他儿子,当严家是没人了吗?简直目中无人,嚣张至极。

    「……」严君离实在很难控制不脸红。这家伙都跟爹说了些什么浑话?

    爹也一样!拐人为他出生入死,却又坑掉人家最渴望的报酬,做白工操劳得半死还不能有怨言……心肝再黑也不是这么坑人的吧?

    「瞧你这神情……怕是也很乐意被他拐。」严世涛又想叹气了。城府再深,也算计不了儿子的心该往哪儿去。

    「爹……不允吗?」他知道这事惊世骇俗,常人难以理解,他不是没有试图回避过,可――十年了,依然是情生意动,难以自持。

    严世涛见他为难自苦,只得认了,坦言道:「这么多年来,爹是求天求地、只求你能多活几年就够了,其余的,哪还能再贪求更多。拦着你们,不是因为他是男是女,而是这条路不好走,爹是心疼你,不想你去走一条跌跌撞撞、无人认同的感情路。」

    「……」这种心情,他也有过。

    当初避着,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希望小恩能有更适合的选择,走一条更平稳的路,过着符合世间所赋予价值观的人生。

    「可是你不快乐,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没能让你对他淡情。」用了这么强烈的手段拦阻,只是更教儿子痛苦,那不是他的本意。

    「与严知恩的这场赌局,是我输了。你的命是偷来的,人生苦短,总要让你真正快活一回,热烈燃尽生命的美好,那才值得,不是吗?君儿。」

    ◇◆◇

    由睡梦中醒来,严君离怔怔然望着空无一人的寝房。

    颊容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略凉指掌滑过的触觉,带着谅解与支持……

    这些年来,他从未梦过爹,或许是内心有愧,自觉无颜见爹,也或许是……爹也在等这场赌局的结果。

    这是六年来头一回,他梦见爹,梦中的每一句对话,都清晰得仿佛真实在眼前发生过。

    爹还跟他说了好多关于严知恩的事,像是他离开那三年,是被爹遣去严家分布在各地的产业磨练学习,而且还故意将所有最吃力不讨好的事都丢给他。

    那段时间他吃了很多苦,却傲气地咬紧牙关不吭一气。

    有一年农灾,稻米收成欠佳,佃农又要应付税收、又要缴田租,简直是苦不堪言,日子一旦过不下去,哪能不暴动?

    他被遣去处理收租一事,佃农们气不打一处来,自是全冲着他去了。

    那段时间,身上时时带伤,又要伤透脑筋,苦思能给父亲这头合理交代、也能让佃农们接受的方案,在收租与平民怨之间取得平衡。

    后来,他不但没收租,还反倒借出一大笔钱,让有需要的佃农来与他洽谈,重新签借据、打合同拟定还款条件。

    管事们全当他疯了,将此事回报给爹,爹只说由他去。既然说了交由他处理,便是全然授权,办不到他自会来领罚。

    然后隔年,佃农们有了钱买秧苗,收成后依约将积欠的佃租如期摊还,加收了一成,还每个人都缴得眉开眼笑,满怀感恩。

    他还知道,自严知恩掌权后,每年的开仓赈粮究竟是为了什么,难怪会说他不好养,得有烧钱的决心……

    那么多、那么多他从不知晓的内幕,还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望望窗外天色,曙色半明,可他已等不及天光大亮,下了榻便往听松院去。

    这个时候,小恩应是还在睡梦当中吧?

    他本想,去了便静待一旁,好好看看他、等着他醒来就好,谁知上了立松阁,里头的烛火是一夜未媳。

    这真的不是好习惯。他喃喃咕哝,想着以后可得好生纠正过来才行――

    伫立窗边静观了好一阵子,直到对方察觉异样,不经意地侧首一瞥,便定住目光,再无法动弹。

    好半晌,他确定再不出声,对方也会跟他耗到地老天荒,这才叹口气,轻道:「不欢迎吗?还是你忙,我晚些再过来。」

    「没、没有,不是!」严知恩这才如梦初醒,惊跳起来,也不知在慌什么,手忙脚乱地上前打开房门。「我以为――是我眼花了。」

    幻觉可不会存在这么久。

    严君离但笑不语,任人直勾勾盯着看,确认真实性。

    终于确认这不是幻影,他这才结结巴巴道:「你、怎么、怎么……」

    不是说,永不出观竹院吗?这是六年以来,严君离头一回主动来见他,那是不是表示、表示……

    会吗?他可以这样妄想吗?哥有一点点……原谅他了,是不是?

    他不敢问、甚至不敢出声,怕好不容易盼来的这一刻,又被他一个不慎给破坏殆尽。

    严君离径自进屋,探头约略瞧了下,发现让他方才专注埋首案桌前的,竟不是帐本。

    「你在抄写经书?」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虔诚的信徒,很难想象他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我在佛前发了愿,每年得抄百本经书。」

    「什么愿?」

    他又闭嘴不语了。

    其实不必明说严君离也知道,八成还是为了他吧。

    他轻轻叹息,这人的执着劲儿,要想不认败都不行了。

    「我来,是有几件事想跟你确认。」

    「什么?」

    「十年前,我要你走,离爹远远的,你却反而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帮他做事,是吗?」

    「……嗯。」又被逮到一项违逆他、专与他作对的事证。

    「你应该知道――爹多少有恶整你的心态。」为什么还要回来,乖乖待在爹手下任人欺负也不吭一声?不难想象那三年他过得有多苦。

    「但我熬过来了。」要撑起家业、守护严君离,本来就不能软弱。他不要永远躲在严君离背后,他也想向对方证明,他不需要被保护,有一天他也能用自己的力量守护对方。

    「所以你是知道爹那年已打定主意要让我娶青岚,才会忍无可忍,一回来就气炸了,对我冷嘲热讽的,脾气坏到了极点?」

    「……嗯。」他当时确实是乱了方寸。谁在那时候还冷静得下来?当然找始作俑者出气,说了些什么浑话,其实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最后一个问题――爹的死,与你有关吗?我指的是实质的伤害。」不包括谋夺家产、说些要染指人家儿子的混帐话。

    「没有!」他连严世涛一根寒毛都没敢碰,还让人好吃好睡、婢仆成群,病了也没少请过大夫。

    虽然有在心里想过要揍个几拳出气,再把人关进柴房之类的,可是一想到严君离,就把那口气又吞了回去。

    严君离瞥了他一眼,哪会看不穿他脑袋里在转什么念头,既好气又好笑。

    他真的是从头到尾被爹吃定得很彻底,惨到自己都开始同情他了。

    「幸好你没做,否则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什么……意思?」

    既然严知恩已经诚实回答完他想知道的,那么,也该换他来补偿对方所失去的。

    「好。」他很干脆、亦无比坚定地给予回应。

    「什么?」严知恩还在状况外,便听他又说了下去――

    「好。我允你陪着我、允你将我放在心底,一生一世,再也不会赶你走。」他想,说得再多,都不及这几句话重要,他迟了十年,才能真正答出口。

    严知恩张大眼,一时无法肯定,出问题的是他还是自己。

    虽然早料到,十年前严君离就是听见了这些话才会疏远他,他那时多少也有点故意的成分,想试探对方的底限在哪儿,想试试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只是最终,他还是失败了,过于贪求的结果,是连最基本留在严君离身边的资格都失去,整整十年。

    直到今天,他都已经连想都不敢再想了,才又意外给了他这个惊喜,连同他失去的、不敢再奢求的部分,都加倍还回给他,他一时恍神得消化不了,只能呆呆望住对方。

    「小恩?」严君离关切地低喊,双掌捧住他颊容,定定审视。「你还好吗?」

    「你――」这个人真的是严君离吗?他一时无法确定了。「为什么……那么突然……」

    「会很突然吗?」严君离笑了笑。「对你来说,或许是吧,但是于我而言,一点都不突然。它在我心里已斟酌了十年,从第一天发现你的心事时,我就在想了。从没告诉过你,会让你离开,不是决绝地放弃你,是希望你的人生能有不同的选择,说不准,那会比跟我在一起还幸福――毕竟,这条路不好走,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我不确定,那些异样的眼光、离经叛道的批判,会扼杀掉你多少快乐。

    「从小看着你长大,我对你的感情,从来就没那么纯粹或绝对,其中还有一部分的亲情、一部分的责任,那是我无法任性的原因,亦兄亦父的使命感,让我必须稳着你、比你更理性、想得更多才可以。

    「所以,我用了十年来让自己理性,我告诉自己,若这十年间,你或我都有了不同的结果,那就是真的过去了;若是十年后,你仍然不改初衷,而我们身边都允许的话,这回就换我来任性……小恩?」

    「有,我有在听!」严知恩努力在恍惚中维持清醒。

    这八成是一场梦吧,也或者……说不准严君离天一亮就会后悔了……他也不知道,总之,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严君离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没再多言,拉了他往外走。

    他还是呆呆的,也没问对方要带他去哪儿,只是出神地盯着被握牢的掌。

    那掌心相贴的温度……是真实的,哥握得好牢,五指力道坚定,像是真的再也不打算放开一样……可以吗?真的可以这样奢望吗?

    严君离带他来到折桂院,进了祠堂。

    「去爹牌位前跪下。」

    「我为什么要?!」他都说他没伤害严世涛了,哥不信他吗?

    他是后悔、懊恼自己依然不够谨慎,让最珍惜的人受到伤害,可从不认为自己愧对严世涛,他们是半斤八两,这个人打算对他开膛剖肚时可也没留过情,他是要忏悔什么?!

    「跪。」眼前的人坚定一句,也没扬高半分音量,他双腿就莫名软了下来,「咚」地一声矮了身段。

    严君离上前点上三炷清香,虔敬低语,声浪虽轻,却足够让身旁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爹,孩儿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跟您面前这个人共度一生,您若同意,就允了我们,安安他的心。」

    插了香,将红r递去。「掷出三个允r,我这辈子绝不反悔。」

    就――这样?会不会太儿戏了?

    严知恩接过红r,双手竟微微颤抖。

    「严老爷,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没大没小,拜托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算旧帐,我这辈子没求过你,现在就求你给我个允r,好歹我当初也没真关你柴房,还让你吃好睡好……」

    在心底喃喃默念了几句,一掷,是怒r。

    他变了脸色,不安地瞥去。

    身畔那人面不改色,拾起又递回给他。「爹可能没听明白,你再掷一次,说清楚些。」

    「好,算我失言,都是我的错,以后到了黄泉地下,我任你打不还手,你要怎么算总帐都可以,现在拜托行行好,别整我,拜托拜托。」

    这一掷,笑r,某人见他狼狈又低声下气,显然笑得很乐。

    可他实在笑不出来,冷汗滑落额际。

    严君离再度拾起。「爹大概觉得你诚意不够,再一次。」

    他是很感谢对方一再替他找借口赖掉,就怕有人存心和他卯上,他掷到死也掷不出允r来……

    「严老爷,我真的很在乎他,如果不是为了他,我又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为了您的儿子,能不能请你暂且放下恩怨?我发誓我会用生命守护他,请你让我留在他身边好吗?」

    这一次,他是连看都不敢看,掷下去,果然还是无r。

    是笑到没工夫理他了吗?

    严君离无奈地叹气,这回连捡都不捡了,直接陪他并肩跪下,双手合十默道:「爹,您就别整他了,见他如此,难受的是儿子,若是没得您允许,孩儿得要陪他长跪不起了。」

    父子俩沟通完,用眼神示意他再试一次。

    严知恩几乎已经不抱希望,岂料,这回居然允了。

    他瞪直了眼,再试一次,还是允r。

    第三回、第四回、第五回……直到连掷出十来个允r,严君离微笑,双手合十感谢地朝父亲拜了拜,这才牵着他的手离开祠堂。

    「安心了吗?」

    「你是跟他说了什么?」好神奇,那个没人性的臭老头居然肯允他这种事,犹记得当初向老头宣告时,那人可是气得差点将他生吞入腹,咆哮着要他离他儿子远一点,死都别妄想。

    严君离笑而不答,视线飘向前方,轻喃:「天亮了呢。」

    「是啊……」有些不知所云,步伐飘飘然地,还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一晚没睡,需不需要去歇会儿?」

    「喔……」顿了顿,交握的手一紧,吞吞吐吐道:「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睡?」接着连忙保证。「我、我不会乱来,只是、只是想回去而已……」

    看着眼前这个过度小心翼翼的男人,严君离不觉心房有些酸。

    只是一点再细微不过的小事,也不敢要求,这哪里是以往那个狂恣任性的严知恩?

    他没有回答,直接领着那人,一同回到自己寝房。

    「睡吧,我会陪着你。」

    「嗯。」临睡前,仍牢牢握着那人的手,不肯放开。

    严君离坐在床畔,凝视他安稳入眠的脸庞,心想,往后得再加倍待他好,才能将他再宠回那个意气飞扬、狂傲不羁的性子。

    虽然――那样的严知恩任性得让人有些头疼,但,那样的他真的很迷人,那俊魅眸采、噙着自信的浅笑,出色得教人移不开眼,也教自己――

    怦然心动。

    早在很多年以前。

    ◇◆◇

    严知恩安稳无梦地睡了三个时辰,醒来后说还有事要忙,便匆匆离去。

    当晚,严君离唤人备上几道记忆中对方爱吃的菜肴,虽然他没说会过来,也不知他会忙到多晚,反正就看看书,等等也好,他若来了,正好可以一道用膳。

    一直等到晚膳时刻都过了,也没见到人,心想,对方或许真的很忙,草草吃了点,便让人撤下。

    洗沐过后,他仅着中衣,倚在窗边看书,一面等待。

    临睡前,意同来请安,父子俩说说话,聊了点今天发生的琐事,孩子要回房时,他突然想到什么,问了句:「爹今天很忙吗?」

    「爹每天都很忙啊。」

    也是。

    「嗯,去睡吧。」

    意同走后,他想了想,怕那个人又整晚熬夜,披了衣正要前去关切,房门正巧推了开来,门外那人踌蹰着,迟迟不敢踏入。

    「小恩?进来呀。」

    门外的人抬眸审视他,像要确定什么,迎上那道带笑的温暖眸光,这才移步入内。

    严君离上前拉了他的手,触着指尖凉意,再不经意拂过他衣上微湿的夜露,心下领悟了什么。「你在外头待了很久?」

    「……嗯。」早早便徘徊在观竹院外,挣扎着,靠近一点点;再挣扎,又往前走一些些,直到刚刚,才走到房门前。

    短短一段路,咫尺天涯,他走了好多年,走得好辛苦。

    他其实很惶恐,不确定今晨那一切作不作数,好害怕对方想想之后,又觉不妥,反悔将他推开。

    严君离叹道:「我备了晚膳想等你一起吃,没等到你来。」

    「……」严知恩张大眼,先是意外,而后涌现满满的懊恼之色。

    于是严君离又道:「对我不必这般小心翼翼,想做什么就去做,就像以前那样。你知道,我不会真的对你生气。」

    ……可以吗?他们,还能再像过去那样吗?

    以前的他,可以任性胡闹、可以对严君离予取予求,那个独一无二的地位……还为他保留着?

    「……我困了。」不知怎地,带点讨怜意味的话语就这样逸出口。

    「嗯。」严君离伸手将他带向床边,宽了衣,替他将外衫挂好,挨靠着一同就寝。

    「今天好累,「春」字堂串联其他分部,说咱们薪俸比人家徐府低,仗着人势要求调整薪俸,我气得差点掀桌。」忍不住吐吐苦水,朝那温暖身躯又靠拢了些。

    严君离也知对方是在撒娇,安抚地摸摸他肩臂。「真没调整的空间吗?人家也是要养家过活,可能的话让他们日子好过些也无不可。」

    「不是那个问题。我们另外还有发放红利,他们只要勤快些,领的只会比徐府多,不会少。他们只是受人挑弄,见着好处便闹闹事,看是否有糖吃罢了。这招我五岁就会玩了。」也不是如他们的愿就没事,开了先例只会食髓知味。

    「也是……」要闹,眼前这人是个中好手,谁能比他严二少爷更任性?「那你后来怎么处理的?」

    「为了这种鸟事浪费我两个时辰,我后来火了,说不满薪俸想走的人,严家绝不强留!在这里先祝福各位前程似锦!」

    「啊?」

    「你以为有几人敢走?没摸清对手的底也敢来玩。」他严知恩是能让人来硬的吗?

    「……我的底倒是都让你摸清了。」难怪敢放肆地玩。

    严知恩不着痕迹又移近一些些,蚕食鲸吞,薄软中衣底下透出的肌肤热度,诱得他有些神思恍惚,一时意乱情迷地抚上对方腰际。

    严君离一颤,直觉挪身避开,他旋即收摄心神,什么绮思迷乱都没了,安安分分收回掌,闭眼装困,不敢再乱来。

    因此,也没瞧见枕边人颊容上浮现,那抹浅浅的晕红。

    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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