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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嘉年——左篱(94)

    二人与王粲依言而入,院内仅有两块空白的半人高的石头,旁边各摆着一碗墨,却没有一支笔。还未等二人疑惑,已听裴潜道:其实此试十分简单,一不考二位经学,二不问二位师从。这里有各有一石,一碗墨,只要二位中一人在这石上作诗胜于潜的这位朋友,便算二位过试,潜便带二位去见宋大儒。
    裴潜话音刚落,便从暗处走出一人,腰间佩剑,头戴斗笠,不辨容貌。
    子桓。苍袍男子时隔这么久终于又开了口,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威压,你去试试。
    是,父亲。
    头戴斗笠之人与年轻人都从腰间将短剑拔出,走到石前。斗笠之人未动,但见少者轻挽一剑花,剑尖轻点浓墨,侧眼看了下王粲,而后以力落墨于石上:
    西北有浮云,亭亭如车盖。
    惜哉时不遇,适与飘风会。
    吹我东南行,行行至吴会。
    吴会非我乡,安得久留滞。
    弃置勿复陈,客子常畏人。
    随着年轻人以剑为笔往下写,王粲的眸光愈发明亮,口中喃喃:弃置勿复陈,客子常畏人好一个客子,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情感真挚,实乃难得的佳作啊!
    然年轻人落下最后一字,却突然转了力道,短剑劈下,刚好将身旁那人的斗笠劈开。哪知此人并非忍气吞声之辈,方才一时不察才让年轻人占了先机,现下回过神来,立即手握剑柄,刚要拔剑
    元直。
    突是一个声音响起,止住了人的动作。人犹豫片刻,将手从剑柄移开,皱皱眉,还是道:此位公子赢了。庶只善经书,不会用剑,也不会赋诗。
    裴潜暗暗扫了个白眼过去。若单说不会赋诗便罢了,当年纵横荆土的游侠却不会用剑,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止住徐庶动作的老者走入院中。他看了看做贼心虚的裴潜和还在惊叹石上诗意境的王粲,以及此时背对着他的年轻人的背影,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和蔼道:文行,定是你又拉着仲宣和你胡闹。宋公一心向学,有远道而来求学之人,他怎会还设下障碍。还有你,元直,你怎也来纵着文行的胡闹了?玄德公那边
    司马公,突然,老者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来自那位苍袍之人的。这声音浑沉如钟,晦暗不辨喜怒,却足以让司马徽霎时白了脸色,操对司马公当真是慕名已久啊,今日终得一见,真是幸事。
    司马徽僵硬的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张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面容。
    这个时候,他不在北方休整军队,或者在军中随大军南下,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司马徽不禁生出了他心:既然人现在孤身之人,那他未尝不可以就此将此汉贼杀死,永除后患。
    然而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这个愚蠢的打算。他知道,此人虽然现在看似一人,但这院子周围,一定有无数隐在暗处的护卫,一旦他冒生异动,恐怕还未出了院子,就已身首异处。
    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蛸。
    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院中气氛不对了起来。年轻人收回剑回到苍袍人身后,而苍袍人则似笑非笑的向司马徽走去,每缓慢的一步都重似千斤,步步砸在司马徽心头。
    他死了吗?司马徽紧攥住拳,还是忍不住问道。
    苍袍人挑眉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他本可以不用死。司马徽继续道。他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一派大儒的风度,除却眉眼间陡然的沧桑,
    以他的才能,本可以更有作为,可惜
    可惜他没有在初以你为夫子时,就将你杀掉。苍袍人冷漠道,建安四年,你知道他当时为了戒五石散,有多疼吗?要不要操让你也试试?
    院中气氛愈发压抑。瞧着眼前越走越近之人眉宇间的杀气,徐庶不自觉地,手暗暗握紧剑柄,局面一触即发
    曹公,突然,一个温和声音驱散了满院的杀气。荀谌走入院中,声音平平道,你是来找谌的,没必要为其他事费神。
    曹操眼波微动,思考了一秒,终究还是散去了满身杀气,转身走向荀谌。
    所以,你父亲走了,你不跟上去?王粲凑到还站在原地的曹丕身边,小声道。
    父亲应当不想丕来打扰他的正事。曹丕抿了抿唇,轻声道。
    王粲皱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华衣锦袍的公子,说出刚才那句话时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哀怨之气,不过这到与人方才做的诗的意境很配,总之就是没由来的不知所措与被遗忘的悲凉。
    那就走吧,粲带你逛逛这里,顺便等你父亲。
    荀谌引曹操走入一间布置雅致的屋子,与曹操各自坐下后,又拂袖为曹操倒了杯茶:谌上午去见了位相士。他叫朱建平,与曹公是同乡,曹公可能听说过他。
    未曾。曹操道,他可说了什么?
    他说天机不可泄露,泄露轻则折寿,重则。荀谌微顿了顿,隐下后面几字,又道,不过,他又给了谌两字,以对得起谌奉上的金银荀谌说着,提笔蘸墨,在简上落下两字,推到曹操面前:
    应物
    果不其然,曹操眸间露出疑惑。荀谌笑笑,为曹操解释道:此二字在荆土是有特指之意的。自宋公与司马公来荆土讲学后,荆州学风大盛,时有探讨固定问题的论经之会。此二字,出于圣人有情否一议,然圣人出于天道,所以这问题实际是问:天道有情否。
    在听到天道二字时,曹操眸色微动,似乎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荀谌继续道:若圣人不应于物,则天道不应于物。天人万物,乃既定之轨道,纯乎自然,本于无情。然若圣人应物而动,则天道亦当应物而动。洪荒天地,本无纯粹之既定之轨道,换言之,若天道有情,则他顿了顿,不禁放低了声音,唯恐为天闻,
    天道可违,天命可改。
    曹操袖间手微收,握紧那把陪他远赴南土的折扇。
    谌方才所谈,仅是玄理,于曹公可能过于无趣。说着,荀谌站起身走到一旁小台上,将放在隐蔽处的几卷竹简拿了过来。简上无尘,一看就经常被人翻动。他拿起一卷竹简,在曹操面前展开:
    曹公当初托谌来荆州,借刘表治下聚集的天下学人探究此事。曹公给谌的这些奉孝的记录,谌细细看过,与此地学者隐去前因后果谈过,再加上曹公与谌说得那些你梦中的蛛丝马迹,谌已经大概有了线索:
    这些记录乍看是郭祭酒跟在曹公身边这么多年的杂事纪录。然有二处颇让人觉得古怪。
    第一处,是兴平元年,曹老太爷一事。曹老太爷向来身体康健,且当时,奉孝救下曹老太爷时,老太爷也未受伤。何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呢就病逝于兖?
    第二处,是建安二年宛城之役。此役依奉孝所记,之所以最后昂公子与典将军牺牲,是因为乾玖此人擅自行事,最后导致事与愿违,虽然拿下了宛城,然却损失了昂公子与典将军。尤其是昂公子,他本在城外,想要活下来,并不困难。
    荀谌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眸看了眼曹操,第三处,是建安四年许都董承密谋一事。奉孝记录因为他记忆力愈发不好,所以零散的将更多的事记下,截止到他从非鱼楼回来遇刺的前一日。
    这件事是谌觉得最怪异之事。谌当时在许都,所以奉孝那时伤的有多重,亦是知晓的。那一箭近乎正中心脏,加上马车的颠簸,和他当时被毒与五石散折磨的本已久无时日的身体,就算逼着吉平为他解了毒,又何以能活下来?
    第112章 第112章
    若以此三事观之,显而易见,这其中除了寻常的谋略计算外,似乎始终有一更隐秘而无所不能的冥冥之力,在力图将事情拉往某个既定之轨道。
    而这一力量,或许便是我等常称的天道。
    曹操既将此事托付给荀谌,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连同自己那些越来越清晰而奇特的梦都记录下来送到了荆州给荀谌。荀谌日日研究,怕是比曹操都要熟悉:
    第一件事,于曹公梦里,曹老太爷并未得救。而在现实中,他虽然得救,但因曹公征伐徐州所需,所有人都以为曹老太爷死于兴平元年,而非一年之后。
    第二件事,于曹公梦里,昂公子与典将军确死于宛城,然宛城曹公也未即刻拿下,而是直到曹公与袁绍大战之际,由张绣主动归附。而这本也是,奉孝的计划:因为知晓张绣迟早会归附,因此他只定救昂公子与典将军的计谋,而不谋于一劳永逸。
    若曹老太爷后日未病死,他作为曹公您的父亲,不可能隐姓埋名一辈子。可一旦如此,曹公您征伐徐州便成了无名之师,名望大损,而很有可能,不足以迎天子于许。
    若昂公子未去世,则丁夫人仍旧是您的正妻,卞夫人仅是妾氏。丕二公子非嫡非长,绝不可能与深得曹公您栽培的昂大公子争锋。可这样,便与您梦中指定丕二公子为世子极为不同。
    更遑论,后来的魏文帝。
    想到郭嘉拿小刀轻刻下而非墨笔写下,以至于曹操都未曾发现的记录下来的话,荀谌眸色微深,继续道:
    而第三事,若奉孝当真死于那一箭之下,曹公当会如何?
    被人直视双眼,曹操垂目避开,想了想,沉声道:孤会即刻杀了董承,以及所有与这件事有关之人。
    天子亦与此事有莫大的关系,曹公慎言。荀谌微笑提醒道。
    不过,奉孝若身死于当时,受影响的绝不会是曹公。孙策的生死、官渡的胜负、北征乌丸与否,恐怕都与奉孝有直接的关系。
    以此三事,谌大胆推之,天道为了防止事情愈发偏离它既定的轨道,不得不阻止奉孝那次的死亡。谌更相信,奉孝在此之前已经隐约探查到了天道真正的意志,所以想以那次事件以身涉险,来验证一切是否当真如他所料。
    这场与天道的豪赌,郭奉孝他,赌赢了。
    一连说了这么多,喉中微干,荀谌为自己倒了杯茶。望着碧绿色的茶水中倒映着仍旧觉得有些陌生的面容,他不禁轻笑,似是想起来什么旧年趣事。
    将茶水一饮而尽,荀谌继续道:
    可惜的是,奉孝在那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这些事情,或许,这是天道有意为之。然有趣的是,近乎是同一时间,曹公您记起了些本当遗忘的事情,于是生出了今日之变数。
    前尘已然理清,奉孝其实也已记下他认为可行的方法。
    那么,谌现在想问的问题是
    荀谌唇边笑容渐渐敛起,如墨的双眸渐渐隐去最后一丝光亮:
    曹丞相,你要为了郭嘉,与天道为敌吗?
    刘表身为汉家旧臣,既经历过士人奋臂一呼斥逐奸佞的慷慨义举,亦经历过让无数名士家破人亡身首异处的党锢之祸,当年上谏君王下议百官的太学之盛一直深深刻在刘表的记忆当中,因此当他平定荆州之后,立即着手仿照当年太学建立了襄阳的这处学府,大费心血的吸引各方因乱世动荡而无处安身的大儒名士到此,训六经,讲礼物,谐八音,协律吕,修纪历,纵不比太学当年之景,却也多少存留了些念想,供人寄托所思。
    学府建在湖边,占地极大,雕栏画柱,恢宏雄伟,亦不失南方的水乡柔情。王粲带着曹丕逛了大半个时辰,也才逛了一小部分,眼瞧着日头渐高,身生薄汗,王粲便就近带着曹丕去了他住在此处的院子,暂在此休息片刻。
    新酿的梅子酒,你先尝尝。安顿着曹丕在院中坐下,王粲回屋抱了坛酒出来,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个酒杯,给他和曹丕一人倒了一杯。梅酒颜色极淡,并不醉人,早就走渴了的王粲拿杯一饮而尽,这才看着曹丕感慨道:你与你父亲刚进门时,粲见你们气度不凡,只当你们是哪地的大族之人。真未想到,你竟是许都位高权重的曹丞相的长子。
    丕不是长子。曹丕晃了晃酒杯,看着淡紫色的酒液打起旋,却未去饮,丕的大哥,曹昂曹子?,才是父亲最疼爱的长子。
    可他不是死在宛城兵乱了吗?你的母亲如今又是曹丞相的正室,称你为长子不为过吧。见曹丕半响不肯饮酒,王粲不禁又笑道,戒心这么重?放心吧,这酒里面什么都没有。粲不知道你和你父亲为何有这样的胆识孤身犯险,但既然来的是这里,就不必担心。不谈兵事,不言政事,你父亲和你的身份既不会是你我相交的原因,亦不会是阻力。
    当然,这酒你若当真不喝,那就把杯子推给粲,粲不强人所难。
    若是寻常有人这般轻松地谈起他大哥丧生一事,曹丕必然会勃然大怒。但或许是因为王粲说话时,神情实在是太过坦然,反倒让曹丕觉得心下微动,比起怒气更觉得与人有一说不清道不明的共情之感。他看了看王粲,又看了看手中酒杯,犹豫了片刻,将梅酒饮入口。
    酒液过喉,酸甜不烈,带着淡淡的余香,久久留于口中。
    这里的人,都如你这般洒脱吗?饮下酒,曹丕顿时也觉得心中放下了块石头,与王粲交谈,语气轻快熟络了不少。
    洒脱谈不上,不过是看多了,就习惯了。王粲笑道,并不出众的眉眼却比常人多出几分韵味,令人下意识的亲近,这学府里大部分人,昔日都是北土之人,只是因为北方战乱,才不得不来到荆州避祸。逃难匆匆,与亲人故土的离别,便也成了常事。比如你方才见过的裴潜,他的妻子便死在了逃难之中;宋大儒的小女儿曾因染了瘟疫又无人肯医治,病死在了途中;至于粲
    想起昔年的那些离乱流散,王粲眸间不禁闪过一分哀色,但很快就已释然,不过,在这乱世,谁没有经历过这些呢。如今,粲还能在这荆州有一席之地,览天地之景,诉心中之情,也是心满意足了。
    仲宣当真心满意足了吗?曹丕抬眸,暗含深意望向状似洒脱的王粲,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能有如此高作的人,当真肯屈居在荆州,为不识英才的刘景升装点门面?
    王粲双眸陡亮:子桓读过粲的诗?
    丕未曾踏足荆土,但仲宣的诗作,还是传到了北方。所以若以此而论,丕与仲宣其实早就相识。曹丕道,荆蛮非我乡,何为久滞淫。仲宣肯屈身于此,不过是因为当年北土离乱,无处安身。可是如今,父亲已几乎将北方平定,许都邺城的繁华也绝不输于当年的东都西都。仲宣可愿,将来随丕回到北方,不让一身才华被埋没,在这乱世有一番作为,大展鸿图?
    王粲眸色微动,静了片刻,坦言道:说实话,子桓说的的确很动人,粲也愿意前往北方。实际上,这学府之中,除了几位老先生实是不愿再奔波劳碌外,大多数人都与粲一样,不甘心仅当个清散闲人。但在粲真正应下子桓之前,还有一事想问子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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