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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爬墙那些年——芳菲袭予(27)

    哀嚎声郭偕有所思。须臾,眸中一抹光彩闪过,便替那人掖紧被角:你且歇着,我去见过官家再来陪你!
    设厅内。
    穆昀祈与邵景珩方向曾无化询问过荀渺病情,便见郭偕大步入内,竟面带喜色。原只以为荀渺无大碍,他一时欣慰溢于言表,却岂料其人接下之言,实令他等一振:金丹功效有缺,药人有法可破!
    穆昀祈急问:如何破之?
    郭偕嘴唇启合,仅出一字:水!
    思忖后,邵景珩摇头:不对,我记得药人偷袭禁军军营,有两回便是在雨夜,若他惧水,如何成事?
    郭偕笑透玄机:能破金丹药效的,自非寻常之水,而是阴寒至甚的冰水!
    如何说?邵景珩眉梢轻扬。
    闻他阐释:臣方才听过荀渺细述逃脱经过,那三个追逐他的药人乃是落入冰窟后药力尽散、耗尽本元而死,由此令我想到自身所历,约莫一月前,我在京中遭遇药人,千钧一发之际跳入水中,竟侥幸逃生!当下回忖,彼时方才入冬,河水虽未结冰,却极寒凉,因此削弱了药人功力,才令我保住一命。目光转向穆昀祈,既这般,至下便可推定,金丹至少存两缺陷,一是药效最长只得持续半个时辰,且若反复服用,迟早致人力竭而亡;二则,一旦遇冰水,药人功力即散!此除却药效不佳之故,还或因金丹乃至阳之物,性烈属火,遂为冰水所克。
    闻至当下,他言来有据,着实无可反驳。邵景珩踱了两圈,抬眸看穆昀祈:既这般,事不宜迟,我即刻命人往山中采冰,以防药人!
    郭偕插言:可以坚冰制些兵器,尤其弩|箭,以备不时之需!
    点点头,那人转身出门。
    随他踱至门前,穆昀祈驻足,若有所思。
    陛下打算,何时回京?郭偕透着小心。
    穆昀祈回眸,面露关切,不答却问:你所中之毒如何了?
    郭偕轻一怔:无碍,以一月为期,距发作当还有些时日。
    虽点头,穆昀祈眸中的忧虑却未消减,回踱两步:你以为我若由此出去,没有大军开道,可能安然离开兴州?
    显然有思量,郭偕未加犹疑:臣以为,嘉王与高士举必然已知陛下在兴州,但未必清楚陛下驻跸何处,昨日突袭经略安抚司,想必是因我与荀渺逃脱,他等一时气急,且见经略安抚司守卫森严,便推测陛下或在司中,为向上有所交待,遂孤注一掷,派药人偷袭衙司!事败之后,他等自损不小,一时元气难恢复,遂短时内当不敢再轻举妄动,陛下若趁时乔装出城,当有成算。
    心下也是这般忖量,穆昀祈闻此欣慰之余,却又有些懊恼:当日白湖酒楼遇袭,我本忧心唐懋修会识破我身份,但好在他心存正|念,将此事隐瞒下,遂我北来半月有余,除却那一回,再未遇险。而若非赵虞德横遭不测,想必嘉王与高士举至今仍猜不到我在兴州。一叹扼腕:可惜啊
    提到赵虞德,郭偕也露怅色。片刻静默,眉心又凝:说到此,臣却想起,陛下于白湖酒楼遇袭,荀渺被药人抓去半月,朝中却对此毫不知情,此间,会否是有人刻意隐瞒真相?若这般
    你若是忧心州衙有嘉王的内应,便大可不必。穆昀祈摆摆手:此讯是我命人瞒下的,乃未免消息传回,惑乱人心。
    略为意外。浅作思量,郭偕抬眸:陛下是怕,此事如前一般,为别有用心者刻意扭曲,再回落罪于邵相公身上,终究引发兵祸。
    穆昀祈轻叹一气:可惜终究还是徒劳扶额似疲惫:朕偶也想,此,是否便是天意
    陛下!看他颓唐,郭偕眉心一紧:嘉王不恤君亲、不顾人伦,一心逆天改命,因此屠杀无辜,甚不惜引发兵祸致生灵涂炭,就此,若天意果真成就之,则置吾等忠君护国之士于何境?又教天下万民何以为堪?
    忠君护国穆昀祈微微侧目,眸光却茫然:然而,君位胜者为之,国朝素有更替
    面色一凛,郭偕昂首:吾等人臣,一意尽忠的,乃体天法道、仁厚恤民之君,愿舍性命相互的,乃大道正行、盛德广泽之大熙朝!语出坠地,字字铿锵。
    穆昀祈背身,不知所思。
    陛下!郭偕俯身拜下,一字一句,声低沉,却直戳人心:纵凶,无异于行凶啊!
    衣袂轻动,那人开口:朕知。声轻音淡,但已无方才的含混迷茫。
    半个时辰后,郭偕回到后室。
    荀渺依旧睡着。忖来现下无事,他自也已有几日夜未合眼,郭偕便索性依着其人躺下,少时入梦。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竟发现身侧已空!慌忙起身,侧头见熟悉的背影正在桌前坐着,室中满溢肉羹的香味。
    闻声回头,桌前人油腻的嘴角溢出一丝赧笑:我醒来便饿了
    郭偕穿鞋站起:我也是。
    好歇了几个时辰,又饱食一餐,郭偕神清气爽。
    阿偕,我想出去走走。荀渺擦过嘴,一脸期待看着他。
    看他除了偶尔咳嗽两声,余时几已不见病容,郭偕便也答应了。
    雪晴云淡,日光微寒。
    城楼后的空地上,零星可见几棵老树,孤身只影落在残照中,风过瑟瑟,堪称萧索。不过荀渺并不在意:劫后余生,此间无论如何,总较之那困束了他半月的地牢要开阔适意得多,此刻的一缕日光、一声鸟鸣,甚是一口清冷的山气,皆足令他怡然开怀。
    二人在空地上蹀躞散步。
    薄霭缭绕,远处的山色几分朦胧。时已傍晚。
    阿偕,酝酿了许久,荀渺终是打定主意,驻步转头:你何时回京?
    似就等他出问,郭偕坦然:但得旨意,即时启程。
    面色几动,荀渺终是压下嘴边之言。举目远眺重峦起伏的群山,任夕阳在面上勾织一幅憧憬图。
    许久。
    阿偕,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荀渺面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青涩,但诚挚。
    伸手抚着他被风吹红的脸,郭偕笑意和悦:于我亦是。看了眼垂暮的夕阳,揽他转身:回去罢,天要暗了。
    落日余晖将两条颀长身影久久映在雪地上。倏忽一抹暗色划过微淡的光影,却是只乌雀!看之振翅疾飞,想是要赶在夜色降临之前,回到自己处于深山的窠巢中去。有人亦是。
    最后一缕日光隐没在西边的山峰后,穆昀祈与邵景珩也才在小院前下马。
    如往常用过晚膳,邵景珩去厨间取了茶具来,便听室中琴声断续。推门入内,果见那人正临轩调弦,似备消磨。
    面对来人,穆昀祈一笑露黠:寻出了破解药人之法,如何也算幸事一桩,合当小酌两杯。
    说来也是。邵景珩依言取酒。
    对坐小酌。
    邵景珩却有些心不在焉,浅饮两杯,终道疑虑:之前两回,药人皆是周身没入冰水才破功,如此,冰铸刀剑能否伤之尚还成疑,且说冰器易断易化,不可持久为用,若天色回暖则愈发不利,这般,此计眼下还只得备作守城。郭偕所言不差,当下冰器中,当以□□试敌为先,遂我已传令下去,寻来的坚冰,先且取用三成制成弩|箭。
    穆昀祈颔首:聊胜于无,有备无患!无论如何,寻出克制药人之法于我实为一利!执壶替之斟满:既已尽力筹谋,则成败在天,无须患得患失。
    言之在理!背水一战,踌躇反复实为庸人之举,患得患失,于事无补之外,甚适得其反。
    对视一笑,各自饮尽此杯。穆昀祈起身回到案前,琴声复起。两曲罢,邵景珩手中的酒壶已见底。
    似心思忽动,穆昀祈抬头眨眨眼:景珩,我有一疑,你可如实答我?
    何事?那人音色释放醺意。
    衣袂拂过琴弦,穆昀祈清淡的眸中轻覆一层疑云:你步步为营、苦心筹谋那许久,若非有此一事,胜负本还未分,你为何甘心就此退却?
    原是此拎着酒壶踱前,那人倚窗呢喃,任漫延汇聚至鼻尖的红晕绘出一重稚子般的赧态。片晌,扶额一叹:不错,我原是欲作长久计,想我若耐心设计,步步为营,你我之间,胜负着实难言。不过修长的手指拂过眉梢,拈落几分颓意:终究可惜,我邵氏并无雄才大略的后辈,即便终我一生有所积势,然到头来,所谓功业,恐还成悬在族人头顶的一把利刃嘴角露讪,眉心渐却舒展:白驹过隙,人生匆蘧,与其穷于算计、彷徨度日,不如坦荡些,随心而就,随遇而取。脚步有些踉跄,飘起的衣袂却附他一身不羁。近前,朦胧醉眼低垂:且说事过再忖,才知,实则我一心所求取的眼眸噙笑,和煦似三春暖阳:早已在握!遂而,什么江山权力,皆不再入我心!你要,我舍命替你保定,你不要,我倾尽所能,许你余生随心所欲。
    眉梢扬起,穆昀祈眼中缓溢的笑意似洒落雪上的日光,耀眼,但不失明净。
    月色陇明。
    指挑空灵,流水琤瑽。潇湘白雪,梅绽云端。阳关此去,雁声流远。
    琴声终歇,已过半夜。
    吱呀一声,似乎打破了半山的静阒。
    孤落的身影踩着积雪出门,抬首,月已西隐,万山深寂。
    最后一眼回望过屋内跳跃的灯影,合上院门。迈开大步,独行者嘴角依旧浮着自屋中带出的那丝温意。
    景珩,我走了。
    第33章
    鸡鸣数声,东方微白。
    急促的马蹄声中,三个铠甲人影沿山间小道疾驰而出,至山脚驻停。
    为首者向前一指:前方是青阳镇,过此北去六十里,便是猷国地界。若无意外,吾等入夜前可抵。回身:陛下,吾等便在此换装罢。
    穆昀祈点头。三人各自下马解下铠甲,换上了边地常见的商客行装。
    趁隙,吕崇宁轻拉了拉郭偕:郭将军,吾等已奔驰两个时辰,此刻天也亮了,到了青阳镇,可否歇息片刻?
    知他是忧心圣躬不堪重负,郭偕爽快点头:自可!吾等须在彼处用些膳食,马也须饮水歇息,之后一路至猷国地界,便不再停歇了。
    回望了眼身后起伏重叠的山峦,穆昀祈却不安定:这般快便停歇,万一身后追兵赶来,岂非功亏一篑?
    吕崇宁宽慰:官家安心,那药效至少也可持续两个时辰。望望头顶尚是浅青色的天,此时曾无化还未必清醒,至于邵相公,山上下到城楼也须个把时辰,遂待他等追下,吾等已在数十里外了。
    此言不假。郭偕赞同。
    看他信誓旦旦,穆昀祈悬着的心暂放半寸。上马继行,倒向吕崇宁打趣起:曾无化如此谨慎一人,却再三遭你设计,此回还被你拿走令牌,实是奇耻大辱,今后若再见,你可想好如何面对之?
    那人作无谓:我乃奉旨行事!况且我故技重施,他竟丝毫不加防备,岂非愚钝?就算再见,他安有脸质问我?
    此话言不由衷,连郭偕都觉察到了,带笑插言:此事乍看与吕兄无大相干,是我与荀渺将曾将官请来,也是我出手将他迷倒,遂日后若相见,吕兄大可将过错推在我二人身上。
    眸中的幸色一闪而过,吕崇宁尚不领情:丈夫者,敢作敢当!我又不怕他话是这般,声却轻去,实无底气可言。
    前方青阳镇的轮廓已显现。三人不再多话,加紧策马。至镇上停留小歇后,继又上路。诚如郭偕所料,一路所见,来往皆是两国的行商贩客,三人夹在其中实不显眼,遂一路安顺,未遇药人,也未见追兵。及至晌午,路程已过半,照此下去,入夜之前定能进猷国地界。
    穆昀祈派往猷国的信使较之他等早一日上路,心知等不及霍阑显回信,穆昀祈令信使禀知其人,自己三日后将抵云京正南百里处的长春镇,望他依计部署,派人马扮作贺朝的使节待候于彼,随自南去。遂他等进入猷国后,便将转向东行,径直往长春镇进发。
    只孰料奔袭了一路,眼看天色将暮,再有不到二十里便入猷国地界,却被一条十来丈的河拦住去路:此处的浮桥竟断了!
    打听下得知,这桥晌午才被几匹负重过河的马压断,彼时人马皆落水,好在施救及时,未伤人命,但桥一时半阵却难修复。自也有心急者冒险踏冰过河,然今冬不甚寒凉,加之此处河面又宽,即便瘦弱之人,行至河中便发觉冰层有破裂迹象,皆不得已原路退回。
    事至此,看来只得绕路:此地上游数十里传闻另有一座浮桥,但因路遥且有盗匪出没,素来少有人前往,因此也不知此讯属实否。事已至此,只得孤注一掷,三人向上游驰去。走了个把时辰,眼看暮云四合,天色越来越暗,然临河远眺,可见处依旧一片旷荡,丝毫不见浮桥的影子,三人自心急。
    嘶旁侧忽来一声长嘶,穆昀祈一震勒马。
    有诈!郭偕疾呼。
    怎了?吕崇宁收缰急问。
    绊马绳!郭偕沉声。
    言才落,便闻一阵马蹄声自近处传来,闻声侧目,见树林中数条黑影向此围拢。
    传闻中劫道的贼人??
    穆昀祈正踌躇,便见郭偕执剑俯身向下一挥,便转头:绊马的绳索已断,郎君趁隙先行,此处有我应付!
    未答话,穆昀祈循声再望,来者不过十余人。摇头:不必!来者若是寻常劫匪,凭他三人,当能抵挡,若是药人,任谁也逃不脱。
    郎君!郭偕情急,然不及加劝说,放肆的笑声已入耳。
    明路不走,偏择暗道,小子倒大胆!驻马在前,为首之人开口便加恫吓。就着初起的月光打量过他三人,鼻中一哼:几个苦行商?识趣些,财物与马留下,汝等自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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