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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宋皎点头:嗯嗯。
    于是谢老当家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章墨是哪个?
    一个年纪老些的贡士起身行礼,宋皎和谢老当家对视一眼,这人好像不能做探花。
    宋皎又有些犹豫:谢爷爷,可要是以貌取人,对柳师兄和江师兄会不会不太公平?其实章墨的文章和两个师兄的比起来,差了一个档
    难怪爷爷要把决定权交给谢老当家。
    自从探花郎必须得是年轻的举子的规矩出来之后,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遵守着。庆国甚至还有几次,出现过原本该当状元的举子,只因为年轻,被压到探花的情形。
    倘若要按照文章取人,不管这隐形的规矩,最好是皇帝亲自来点,所以宋丞相把卷子拿给他。
    谢老当家立即会意,低头看了看三篇文章,正色道:行,章墨,点探花。
    众贡士都被吓了一跳,哪有点一个老头子做探花郎的?
    可是谢老当家不顾他们的目光与议论,又把余下两份卷子交给宋丞相,让他继续。
    最后宋丞相再看了几遍剩下的两份卷子,用朱砂笔在上面落了字。
    太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凤翔,江凭,点榜眼。
    凤翔,柳宜,点状元。
    分坐在大殿两边的江凭和柳宜同时站起身来谢恩,抬头时,对视一眼,互道恭喜。
    *
    殿试放榜,柳先生一门出了状元和榜眼。
    第二天一早,宋皎和朋友们,早早地就去了石介堂,跟两位师兄说恭喜。
    却不想两个师兄都不在,只有柳先生在柜台上看书。
    宋皎跳进门里:三爷爷,恭喜恭喜。
    柳先生,恭喜。
    柳先生抬眼看他们,面上难掩喜色:同喜同喜,等什么时候,你和温知、楚珩也中了状元,我才算是真的喜。
    还早着呢。宋皎望了望四周,师兄不在吗?出去玩了?
    哪儿呢?过几天状元游街,被宫里的人喊去量尺寸、裁衣裳了。
    噢。宋皎点点头,也趴在柜台上,到时候我就牵一匹小马驹,悄悄跟在两个师兄后面。
    你跟在他们后面干什么?
    沾沾运气呀,而且到时候肯定有很多姑娘家给他们丢花呀、手绢呀,什么的,他们肯定拿不下,我就背一个大箩筐,帮他们把东西收起来。
    柳先生佯装板起脸,抬手要赶他:去去去,要你在那里碍手碍脚的?他们快回来了,去找他们玩儿去,别来吵我。
    三爷爷,那我真的走啦。
    走走走。
    我真的走了噢。
    快走。
    宋皎跟他挥挥手:那三爷爷拜拜。
    温知与楚珩也行礼:柳先生回见。
    三个人出了石介堂,就往皇宫的方向走,看能不能遇到两个师兄。
    正巧经过张榜处,宋皎又拉着两个朋友,从人群里挤进去,再看一眼。
    柳宜和江凭的名字,高高挂在榜首,用金字描在红纸上,格外耀眼。
    宋皎抱着手,与有荣焉。而后听见人群里有人提到了两个师兄的名字,他高高兴兴地竖起耳朵去听。
    古来的规矩,点年纪轻的做探花,怎么今儿改了?柳宜和江凭哪个不能做探花?陛下和宋丞相怎么偏偏点了个老头子做探花郎?
    宋皎笑容凝固,只听见人群里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
    柳宜是柳夫子的孙儿嘛,江凭也是柳夫子的学生。柳夫子又和宋丞相是师兄弟,有这一层关系在呢。
    倒也不能这样说,宋丞相是最公正不过的,或许柳宜和江凭真有过人之处呢?
    宋丞相是公正,不过我听说,这回殿试,宋丞相的孙儿也在,他管柳宜江凭叫师兄,这回的一甲,也是他跟陛下一起点的,陛下又目不识丁,哪里懂得看文章,不就是
    话没说完,余下的暗示很明显了。
    宋丞相的孙儿也不差,前阵子不是还平定了西北,太学考试也是第一么?
    他是厉害些,小小年纪就在陛下面前得眼,陛下当然更信他,他说点谁就点谁,可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念着私情也不一定。
    今年的殿试是有些不公正,该不会以后都是宋丞相和柳夫子的学生把持着殿试一甲了吧?
    宋皎环顾四周,在人群中锁定嚼舌根的那几个人,气鼓鼓地就要冲过去跟他们理论。
    温知和楚珩拦住他。
    算了,等过几日殿试文章全部印制出来,到时候谁优谁劣,谁强谁弱,自然明了。温知低声道,你这样闹,只怕对两个师兄的名声更不好,江凭的身份还特殊,他原本和庆国还有些牵连,不要给人抓住把柄。
    宋皎闭了闭眼睛,把不悦的神色压下去,想了想,要挣开朋友们的手:没事,我不去跟他们理论。
    他躲在人群里,慢慢靠近那群说闲话的人,从人群中伸出手,推了一把正说话的那个人。
    那人正说得起劲,对自己的推测是越想越对,猛地被人一推,站立不稳,哐的一下就趴到了城墙上。
    众人见状,也都散了。
    宋皎收回手,从人群里走出来,正巧这时,柳宜和江凭从长街的另一边走来,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走到两个师兄面前。
    柳宜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看出他不高兴。
    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难不成是沉哥回来了?又欺负你了?
    宋皎摇摇头,抱着手,自己消化了一阵,也没有把刚才遇到的事情告诉师兄。
    可是事情并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
    几天之后,殿试文章被印出来,放在凤翔城各个书铺茶馆中,供人取阅。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消除那些流言,可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仍旧占领着凤翔城的舆论,甚至还有官员上疏,请奏重排一甲。
    谢老当家自然不肯,扬手把文章甩到地上,让他们自己去看,怏怏不快地宣布散朝。
    而后一甲游街,宋皎在茶楼二层,趴在栏杆上,看着两个师兄着红衣、骑白马,从长街上走过。
    长街上观礼的人不是很多,而且许多人都带着古怪的神色。有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在柳宜经过面前的时候,要让那孩子摸一摸柳宜的衣袖,可是还没等摸到,她就被其他人拉回来了。
    而柳宜和江凭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
    那位探花郎章墨,也是一路低着头,十分难堪的模样。
    宋皎后知后觉的,有些迟疑,他鼓动着谢爷爷,坏了许多年的规矩。
    难不成,真是他错了?
    可是科考就应当以文章取胜,又怎么能看年岁和容貌?庆国不就是这样吗?有的时候找不出好看的,就生拉来一个文章写得一般的做探花,有的时候又为了凑探花,硬生生把状元之才压到后面去。
    难道这样是对的吗?
    宋皎忽然有些不明白了。
    一场游街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落了幕,晚上有进士们的琼林宴,谢老当家和宋丞相也要出席,他们本来是要带宋皎一起去的,可是宋皎,在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没有之前,不是很想出去玩乐。
    谢老当家揉揉他的脑袋,安慰他:怎么了?怎么了?因为别人说闲话?我就觉得卯卯没做错,本来就是没定下来的规矩,没定下来的规矩算个屁。
    可是宋皎还是高兴不起来,于是宋丞相问他:卯卯,现在要重新排一甲吗?
    不要。宋皎坚决摇头,我办事的原则没错,不用重排。要是重排,岂不是委屈了两个师兄?
    那为什么不高兴?
    我自以为按照原则办事,可是,好像很多人都不高兴了,还牵连了那个无辜的探花郎。
    宋丞相笑了一下:他无辜吗?
    他不无辜吗?宋皎抬起头,他考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考上一甲,结果因为我让他做了探花郎,他又不年轻,被一群人议论,今天早上游街的时候,他也很不高兴。
    那今晚要去琼林宴吗?
    宋皎想了想:我去跟两个师兄还有探花说一声恭喜,然后就回来吧。
    好。
    琼林宴在宫中,夏季夜风清凉,宴席在高处楼阁里。
    宋皎跟着谢老当家也宋丞相过去,进士们见过礼,随后各自落座。
    宋皎端着酒杯,去跟师兄们和探花郎说了一声恭喜。
    宋皎对那位章探花,总是有些愧疚的,那位章探花却不甚在意的模样,摆了摆手,只说没关系。
    做完这件事情,宋皎再待了一会儿,宴席过半的时候,他跟两个爷爷说了一声,就要离开了。
    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殿试会变成这样。
    他原以为等文章出来之后,所有人都会心服口服,就像上回,他从西北回来,拿了太学第一的情形一样,一开始所有人都不服气,等文章出来之后,所有人都了然了。
    照他的眼光,两位师兄的文章确实是比探花好的,为什么这回会这样?所有人都以为两位师兄是靠着关系才
    宋皎一个人走下楼,范开带着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忽然,他看见楼下有两个人。
    此时宴席过半,进士们都随意许多,有下楼透透气的,也不稀奇。
    只是宋皎看着,这两个人好似有些眼熟。
    一个是江凭江师兄,还有一个
    忽然,楼上传来惊雷一般的喊声。
    臣要告发殿试榜眼江凭,为庆国细作,与敌国私通。
    宋皎如梦惊醒,再看楼下那两人,一个是江凭,另一个分明是李煦庆国留在齐国的质子,李煦。
    他当然相信江凭,但是现在这样
    他的脑子转得飞快,转头对范开道:范开叔,快,下去把李煦拉走。
    是。范开领命,很快就下去了。
    而宋皎站在原地,短短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原来他们的目标是江凭。
    这么些年,宋皎信得过江凭的人品,也知道江凭和庆国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他不可能是庆国细作。
    但是在这件事情里,又真的存在一个庆国细作。
    所以这回,凤翔城中谣言甚嚣尘上,无论怎么样都澄清不了,这都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散布谣言。
    引导凤翔城中百姓,肆意诋毁殿试结果,乃至于攀咬皇帝和宋丞相,动摇齐国根本,使得文人才子顾虑殿试公正,不敢再来齐国。
    就算以上都做不到,但有一件事情,背后的黑手一定能做得到。
    毁了江凭。
    江凭原本就是庆国皇子的伴读,和庆国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撇不清楚,殿试不公正,再加上庆国细作的帽子扣下来,他必死无疑。
    这是一条毒计。
    宋皎站在楼梯上,看见楼下范开已经把李煦给拉走了,又听见楼上柳宜正在为江凭据理力争。
    他飞快地下了楼,把江凭给拉回来,看着眼前的李煦。
    他原本是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好了。
    李煦磨着牙,阴恻恻地看着江凭:你想做齐国的榜眼?你想得美,你这一辈子都当不了齐国的官!
    第81章 卯卯查案【二更】
    81
    李煦这几年好像有些疯病, 他站在树影晦暗里,看着江凭:来齐国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结果你跟着齐国人跑了, 你还要在齐国做官。
    他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江凭神色淡淡,回看过去, 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我怎么不敢?
    李煦眼里冒火, 要将眼中一切焚烧殆尽。
    江凭拉着宋皎, 后退几步, 避开这个像疯狗一样的人。
    宋皎喊了一声:范开叔。
    范开立即招呼侍卫上前,几个侍卫将李煦给按住。
    宋皎回头, 问江凭:你是怎么过来的?
    江凭道:方才喝酒有些醉了, 一个小太监说
    宋皎忽然听见不远处有树枝沙沙声,他回头, 指了一下声音的方向,果真有一个人影。
    范开叔!
    范开立即带着人上前, 一声怒喝, 果真在阴暗处抓住了一个小太监。
    宋皎想了想, 要是把李煦和这个小太监带到上边去, 他们两个肯定会反咬江凭一口, 到时候江凭怎么说也说不清。
    宋皎放轻声音:范开叔, 把他们
    他话还没完, 谢老当家的声音就从楼上传来了:范开,把人都带上来。
    糟了。
    宋皎抬头看去,两个爷爷, 还有今日赴琼林宴的进士,全都出来了。
    宋皎看向李煦,咬牙道:你要敢胡乱攀咬, 我
    江凭按住他:不要紧,清者自清。
    江师兄
    没事。江凭拍了拍宋皎的肩膀,我相信陛下和宋丞相会还我清白的,也是我命里该有此劫,做过庆国皇子伴读的事情,总是要被别人知道的。
    此时江凭的酒已经全醒了,他拂了拂衣袍,长舒一口气,转头同宋皎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吧,多谢你,卯卯。
    宋皎也没办法了,只能朝李煦磨了磨牙,作为威胁。
    宋皎与江凭两人走在前面,范开押着李煦和那个小太监走在后边。
    宋皎心中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恐慌的感觉。
    很快就回到宴会当场,众人已经回到位置上坐好了。
    谢老当家朝宋皎招了招手:卯卯,过来坐,跟谢爷爷说说,你看见什么了?
    宋皎走到他身边,在原先的位置上落座,看了一眼江凭,还是决定实话实话:我刚要下楼,就看见江师兄和李煦站在外边。因为李煦殿下一直以来都在养病,精神不太好的模样,所以我让范开叔把他扶走。后来江师兄说是一个小太监趁他酒醉迷糊,把他带出来的,我让范开叔在边上搜了搜,果然找到一个可疑的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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