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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捉妖师之被捉笔记 作者:衍之枫城

    第9节

    周遭的飓风越卷越烈,脚下突然震动,大地瞬间倾塌,无数的落石飞滚而下,仿佛要将山峦夷为平地。

    突然,两人的头顶上发出一声巨响。

    一张灰白色的弥天大网“呼啦啦”地罩着二人砸了下来。

    白辰眼疾手快,一道雷光翻掌祭出,幽蓝色的雷火一下席卷住了整张丝网,顷刻焚为灰烬。

    “吼!”

    那道如山岳似的阴影,踩着掉落的石头,竟然直直地从山顶俯冲下来。

    “哎哟,长得真难看!”

    暗夜中,一抹幽蓝似剑光叱咤,一剑自下而上,笔直地洞穿那道黑影。只听“轰”一声响,一只硕大无比的巨型蜘蛛重重地扑在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四周忽然密密麻麻地落下许许多多的白色丝雾。

    “白辰,救她。”

    “救救救!老夫连人在哪里都没有瞧见,怎么救啊!”

    白辰抱着玄苍贴在崖壁上,吃了满满的一口尘土,眼前尽是一蓬蓬迷眼的沙尘。

    “她被吃了……”

    “啥!”

    蜘蛛口中发出“吼吼吼”的怪声,硕大的身躯慢慢升高,八条长腿牢牢地黏在山壁上,腿上的鬃毛如一把把利刃竖在白辰的面前。

    “轰!”

    蛛妖张嘴喷出一口的腥臭,黄绿色的汁液瞬间腐蚀了地上的枯叶。上下四颗獠牙兀自挂着粘稠的液体,“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一滴便灼出了一个窟窿。

    “咝咝,咝咝……”

    源源不断的蛛丝在周围结网,似乎想将二人围困在这天罗地网的蛛丝之中。蛛妖的身躯猛然后仰,口中喷出一大坨伽罗色的粘稠,直冲两人而来。

    “说了恶心死了,还来!”

    “哧——”

    锐器拉出长长的一声刺耳尖啸。

    但见一支苍蓝的冰箭,凝出一点澄澈莹光。

    一箭入喉!

    其势刚猛,竟是直接将这妖物掀翻在地,更是扎着它的喉咙,蛮横的在地上又划过三丈,“吼吼吼”,蛛妖肥硕的身躯剧烈地抽搐。

    白辰虚掌成爪,身形瞬间化作蓝光一道,一个纵身,跃到蛛妖的顶心上。

    “你爷爷的,胆敢毁了你爷爷的院子!”

    “老夫碎你妖丹!”

    “砰!”

    千丈紫光在蛛妖身上爆炸,冰棱剑劈空斩下,一剑刺进蛛妖的脑中,孰料,兀然从伤口处喷出一道黑雾。

    白辰躲闪不及,竟是被黑雾喷了个正着。

    “咝咝。”

    蛛妖拖着半颗被黑雾笼罩的脑袋,又再爬向白辰,身上的浓雾越来越多,八条长足都蒙上了一层黑黢的雾泽。

    八足踏在白辰的四周,封住他全部的退路,一口獠牙已近到白辰的鼻尖。

    “阴魂不散。”

    白辰眼底蓦地划过一道阴狠,抬掌祭出一点灵火,按入蛛妖的百会穴。

    蛛妖还不及反应,九幽灵火顷刻已从他体内焚起,冰冷的火焰,将其剩下的半颗头颅一下卷进了火舌之中。

    然而,白辰也已是全身脱力,蛛妖身上的黑雾激起他体内的旧伤,旧伤未愈,伤上加伤,此刻再难聚起半点灵元力。

    而那四只棕褐色的长足犹如高高扬起的鬼头大刀,眼见就要斩下。

    遽然,只见几道白光掠起,溅开一地腥红水雾,蛛妖的八条腿居然同时断裂,巨大的身躯登时朝白辰压去。

    危机关头,一只大手拽上白辰的衣襟迅疾往外一带,把人拖离了险境。

    白辰惊魂未定,伏在地上喘着大气,章肃文则是一脸肃杀地站在他身边,手中一柄三尺青锋,剑身染血,一滴滴地落在尘泥中。

    “将军怎么现在才来,还以为是被大蜘蛛吓跑了呢。”

    “还不是因为你的结界太烂了么?”

    白辰笑笑,一瘸一拐地挪到蛛妖身边,手刃为刀,一刀剖开它的肚子。

    九幽灵火设下的结界,又岂能被这妖风所破,重而生出的结界这才能护住章肃文及时赶到。

    “为何这林中的结界被破?”

    “因为这该死的蛛妖,是用魔纹破开的!你爷爷的!”

    “呸呸呸!”

    粘湿成一团的蛛妖肚子里,白辰掏了老半天,终于摸到了一条毛茸茸的东西,扯出来一看,确是那只小白狐狸,只是身上的白毛缺了一大半,但胸腹间仍是有着微弱的起伏。

    “没死么?”章肃文问道。

    白辰的掌心按上狐狸的心口,肌肤下渐渐闪现出一抹藤黄色。

    妖丹。

    “幸好没死,不然玄苍要找老夫拼命了。”

    白辰抱着狐狸,忽而觉得她身上有些扎手,摸了几下后,竟摸出了一颗耳坠子。

    绿色珠玉,悬三叠垂链,色光滑而透亮,形精致而素雅。白辰自然不识,但一旁的章肃文甚是熟悉!熟悉到他整个人都惊呆住了。

    这是京城有名的饰庄,柳扇庄的饰品,名曰水墨春晓。而柳扇庄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他每一件饰品,只有一件。

    这副耳坠子,却是当年章肃文送予他的青梅竹马,沅绣的定情之物。

    “绣儿!”

    章肃文哪会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副坠子,一把抢了过去。

    洛叶林毁了大半,连山头都塌了一半。

    后来,白辰当真把蛛妖的那颗妖丹给取了出来。

    然而碎掉!碎掉!碎掉!被他用九幽灵火彻彻底底烧成了灰烬。

    再然后,他在寺里挺尸似地躺了三天三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叫嚣着痛楚,大半间寺院都听到他在哼哼唧唧。

    齐川的那条手链终究还是渡光了他的灵元力,成了一条普普通通的链子。好在白辰背后的那朵墨莲也合上了不少,少了许多痛楚。

    “齐川啊啊啊,你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吧。如今可好了,说个话,都没人搭理老夫了。”白辰举着手腕躺在床上。

    床头点了一盏晕黄的油灯,明灭忽闪。

    “章将军,都到门口了,为何不进来。”

    ☆、凡妖殊途

    “本将……到底……是何人?”

    降妖一派。亓门未曾败落时,乃天下翘楚,天下降妖师皆为之马首是瞻。屹立降妖门巅峰数百年。

    以至后来年轻一辈的降妖师都只知亓门,不知别他。

    也仅有极少的几位降妖师知晓,其实在亓门鼎盛之前,曾有一族降妖师名满天下。其不单降妖伏魔,更曾征伐沙场,替朝廷斩下汗马功劳,被朝廷封为天下第一降妖门。

    有一年,胡狄突然出兵进犯,朝廷的远征队伍一败再败,边关城池一再陷落。当时天子龙颜大怒,欲率大军,御驾亲征。

    而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南岭蛮王亦同举兵,竟是以蛊术驭军,横扫南岭众城。朝堂上下,一夜间内忧外患。

    金銮殿前,一人出列跪启:“末将愿领兵平复南岭。”

    天子亲赐虎符,握住那人的手:“朕候将军凯旋。”

    同日,天子御驾北征胡狄,有奏报传来,将军大胜南岭蛮王。

    那年的京城,满城银装,大雪洋洋洒洒,足足下了近两月方才止息。

    天子带着文武百官,从一大早便等在雁翅楼上,八百里捷报前几日便已传到了京中,摆在天子的御案上,将军诛蛮王,灭南岭十万妖兵。

    今日,班师回朝。

    茫茫天地的交汇尽头,渐渐出现了一道身影,隐隐约约的。只是众人翘首等了许久,一直到那道身影切切实实地站在城楼下。

    天子匆匆奔下城头,却来不及接住那人已从马上跌下。

    “末将……未辱使命……”

    甲胄着血,此时早已凝成了黑褐色的霜凌。

    三万大军,只余他一人回来。

    此役之后,将军那一族便开始销声匿迹,久而久之,天下人就忘了这个曾经当世无双的降妖师一门。再到后来,亓门兴起,皇族都开始把皇亲国戚中的少儿郎送入了亓门。

    第一降妖师之名,终是落到了亓门。

    “我曾经在亓门的藏书楼看到过,但凡是那一族的降妖师,都能直接从眼睛辨认出妖祟。”白辰说得慢条斯理,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拨动着腕间的链子,“因为他们生来,便能看见妖邪那一双碧绿的眸子。”

    章肃文猛然倒退数步,一把佩剑被他抓得“嗡嗡”作响。

    “章将军,所以,你的家人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这些么?”白辰走近他跟前,一眼瞧见这人眼中的慌乱无张。

    “将军,你是除妖师,是曾几何时,天下第一的除妖师一门。”

    “不……不可能……”章肃文惶惶跌坐,摇着头,竭力否认。

    “章将军,你不愿承认,但这终究是事实,不是么?所以……”白辰的话却像是故意留了一半。

    章肃文静默,过得许久,才认命似的抬起头:“所以……沅绣……是妖。”

    之后几日,白辰的伤得七七八八,而他躺得久了,就又开始不安生了。在寺里到处溜达的时候,一顺路便拐到小和尚的静室去了,却发现那只比他还懒得出奇的八哥,仍旧睡在那张小窝里,惬意得不得了。

    “哗——”

    “呱呱呱呱!”

    熟睡中的大黑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盆茶水,黑亮的羽毛湿哒哒地粘成了一块一块。大黑翅膀上的纱布早就拆了,只不过贪图小和尚的细心照顾,是以死皮赖脸地继续缠着人家。

    大黑那对小的跟绿豆似的眼睛倏地张开,就瞧见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凑在他的面前,冲着他招呼道:“嗨!呆鸟!早。”

    “呱呱呱呱!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白辰笑着问:“去晒太阳不?”

    大黑甩了他一脸水。

    后院的积雪被扫在了一边,这日阳光一暖,便滴滴答答地淌成了水。角落的八角亭里,白辰沏了茶,饶有兴致地剥着瓜子,他剥一粒,大黑毫不客气地啄一粒。

    “小和尚说你是被人打伤的。”白辰自个儿一下子吃了几粒,气得呆鸟扑闪着翅膀就要啄他,“但老夫后来一想,你这鬼头鬼脑,瞧见生人还不躲得远远的,至多犯个色心,靠近那些个姑娘,难不成你是被姑娘打伤的?”

    “姑娘,姑娘,姑娘。”

    白辰歪头问道:“真是姑娘?”

    大黑一口叼住他刚刚剥好的瓜子肉:“妖怪,妖怪,妖怪。”

    “姑娘是妖怪?”

    大殿外,余晖落下的影子越拉越长,愈来愈浓的夜幕一点点侵袭上殿前的石阶。钟楼里撞出浑厚低低沉的钟声,远远地荡在山间。

    寺里的和尚下了晚课,纷纷散去,然而,大殿中却依是点了一盏微亮的烛火。

    金身佛像前跪着一人,挺直的腰背,一动不动的。

    白辰问过小和尚,方知玄苍已经在这里跪一日一夜。该是说,那天把人救回来后,玄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虽然他平时也是话不多,但这些天,基本就没有说过话,除了念经,还是念经。

    小狐狸被了尽抱去治伤,白辰那么懒,也去瞧过几次,可玄苍竟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狐狸前几日就醒了,怎奈周遭是都是和尚,她也不敢化作人形。只好等着等着,等白辰出现的时候,才委委屈屈地变作少女的模样。

    脸上还绑着布纱,露出了一只眼睛,眼睛却是通红通红的。

    “和尚是不是不喜欢青灵呀,为何这么多日都不来看我。”青灵蜷在床头,抱着一床被子,活像个被人抛弃的小媳妇。

    白辰摸一只烧鸡腿,递给她:“你喜欢的。”

    青灵伸了伸脖子闻了闻,跟着摇了摇脑袋:“不喜欢。”

    白辰一愣,旋即了然,自个儿坐在边上啃起鸡腿来:“你是狐妖,他是和尚,就算你忍得住,不沾荤腥,但你改变不了,狐狸仍是狐狸。”

    “为什么?”青灵瞪起眼睛看他,眼中漫过一层薄薄的水雾,“为什么!我哪里不像人?!”

    “和尚,青灵哪里不像人?!”

    犹同那一日在洛叶林。

    碧空如洗,青灵跟在玄苍的身后,四只爪子蹦蹦跳跳地踩在玄苍的脚印里,看得了尽那些个僧人啧啧称奇,都说玄苍捡了只有灵性的狐狸回来。

    青灵听得得意,冲着几人欢快地摇了摇尾巴,直把了尽几人逗得合不拢嘴。

    可青灵一转过身,却发现玄苍甩着袖子,越走越远。

    “师兄,那里是绝壁,不能再往里走了啊。”了尽见状,赶紧奔过来拦阻道。

    “回去。”玄苍严词喝道。

    “住持。”

    “你们先回去吧。”

    玄苍站在崖前,山峦间,云雾缭绕,迷迷茫茫,俨如他此时的心境,连自己都看不真切。一串檀木佛珠被他捻在手中,一颗一颗地拨动,只是指尖的颤抖显出了些许的慌乱。

    “和尚,你很讨厌我么?”

    青灵站在他的身后,如同当日一模一样的少女,却不知是不是心底藏了心思,一双黛眉悄悄蹙起。

    “没有……”

    青灵走到他身前,只是玄苍的身前便是悬崖,空空荡荡的,哪里有立足的地方。于是玄苍便看见青灵站在他面前,脚下踩着一片虚空。

    玄苍不再拨动念珠,单手合在胸前,淡淡道:“施主,人妖殊途。施主已在本寺多日,该要离开了。”

    “你赶我走?”

    “是。你是妖,又岂能玷污我佛家清净之地。”

    “和尚,你说什么?”

    玄苍转过身走开几步,背对着她:“施主的救命之恩,贫僧无以为报,往后,定会日日替施主诵经,望施主早日修成正果。阿弥陀佛。”

    “我不要!你说的那些我统统不要!”青灵一步飞到玄苍背后,猛地从后抱住了他,她用上了狠劲,玄苍不过肉身凡胎,怎拗得过她。

    “和尚,我喜欢你!我不要你替我念什么经,我只要你啊!”

    她本是狐妖,往来凡间,魅惑世人,那些手段,那些缠绵悱恻,早已入了她的骨子。一双素手挑开了他的僧袍,便往里钻。

    于她而言,人也好,妖也好,相中了,喜欢了,直接扯到床上。

    喜欢,便是一场欲//仙//欲//死的欢爱。

    她的手掌游弋在他的胸膛,可玄苍却没有任何反应,害怕、抗拒、鄙视,全部都没有。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闭着双眸,口中低低地诵着经文。

    青灵停下动作,抬头望着这副近在咫尺的面容。

    明明也不过寻常的一男子,可自己为甚么就喜欢了,喜欢到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和尚……”青灵忽然喊了他一声。

    玄苍慢慢睁开眼来,恰好对上了她的视线。

    “原来……你真的不喜欢我。”

    青灵狠命地睁大了眼睛,生怕不小心一眨眼,那些溢满眼眶的泪水就会落下。

    “和尚,我遇见过许许多多的男子,他们都喜欢我,喜欢到见第一面,就会迫不及待地撕我的衣裳,很可惜,他们后来都死了。被我杀了。”

    玄苍:“……你。”

    青灵努力地弯了弯唇角:“因为青灵不喜欢他们。”

    “和尚,我喜欢你。但是……我要走啦。所以……你能不能抱我一下?一下就好。”

    玄苍:“我……”

    青灵等了好久,觉得自己都快要等成化石了,身体却突然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檀香淡淡的味道,一瞬间包围了她全部的感官。

    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掉落。

    和尚,我舍不得你啊……

    “狐妖!”

    玄苍抱着浑身是血的青灵,周遭肆虐猛烈的狂风,山石不住地崩塌滚落,而眼前的蛛妖张着满口血腥的獠牙,长满锋利鬃毛的八条腿一步步踩近他们二人。

    青灵被玄苍抱住,身上的伤口不断地叫嚣着疼痛,但她却像是从未有过的满足,目光贪婪地凝在这人的面上。

    和尚到底还是紧张她的。

    青蓝的光芒一点一点融在玄苍的身边,玄苍诚惶诚恐地看着青灵从他怀中爬起,而后冲他莞尔一笑:“和尚,我不要你啦!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和尚了。”

    跟着,一道白光猝然掠过!竟是直直撞上那只蛛妖。

    “轰!”

    蛛妖的脑门前蓦地爆起一团雪白的星芒,身子剧烈一晃,径直摔下了山巅。

    “青灵!”

    玄苍大叫一声,眼前顿时陷入漆黑。

    ☆、青梅竹马

    玄苍醒过来时,整个人依旧昏昏沉沉的。周围是熟悉的一切,可他却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静室的。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佛堂跪诵经,但不管他反反复复念了多少的经文,心中那一缕的“杂念”却仍然死死纠缠于他。

    那日山崩地裂前,那只小狐妖却如若昏暗中的一丝明媚。

    只是少女却告诉他,她要走了。

    那是不是就要连那些仅有的明媚也一同带走。

    脑海中,少女的面容被一段段的经文捆缚,扯得他脑袋阵阵发痛。

    屋门被人推开,白辰当先走进来,身后一跳一跳地跟着那只八哥:“念经都能把自己念晕过去么?”

    白辰拖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大黑从他这边的肩头,跳到另一边的肩头,聒噪着:“走了走了走了。”

    玄苍不明所以,白辰叹着气,无奈解释:“小狐狸走了。”

    “?!”玄苍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偏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只有一双手死死地攥皱了被褥。

    “玄苍,我来是同你说一声,我也要走了。”白辰又再叹了一声,大黑跟着叫:“走走走。”

    “去哪里?”

    白辰伸手一抓,把那只八哥揪下来,扔在床上,厉声警告:“敢掉链子,老夫阉了你!”

    “呱呱呱。”大黑一个哆嗦,翻身爬起,把一个小吧拉几的脑袋蹭到玄苍的手掌下,模样无比地乖顺。

    “上次在林子里的蛛妖,腹中有沅家小姐的耳坠子,故而,章肃文想我随他回一趟镇上。”

    “你……”玄苍的脸色仍然有些泛白,掌心触及大黑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心中所思的却不知是甚了,“你不等他了么?”

    “哈,他爷爷的,这么久不回来,指不定在胡狄乐不思蜀了。”白辰忿忿然,咬着牙道,“好在那镇子离胡狄也不远,办完此事,我顺带拐一趟呗。”

    “哦。”玄苍垂下眉眼,不再说话,只是手掌却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大黑的羽毛,爽得那只色鸟都快睡着了。

    “白辰,还是不一样的啊。”

    玄苍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呵呵,她走得快,如今,你也只能将就下了。”

    说起来,章肃文自打那日知晓自己的家世之后,便已匆匆离寺下山,谁知没过几日,章肃文又匆匆回到山上,对白辰肃然说道:“随我去降妖。”

    那个时候,白辰正偷偷摸摸地后山品酒,边上摆着一叠卤牛肉,滋味别提多舒坦,大黑一嘴一嘴地和他抢牛肉,结果反倒是被白辰诱惑着喝了酒,瘫成了一只醉鸟。

    酒和肉都是蒋方铎派人送上来的,寺院里不沾酒腥,所以他只得躲在后山,暗搓搓地喝上几口,他的伤势未好透,蒋方铎竟然下令不许他入绥林县,待在寺里养好了伤再议。

    “不去。”白辰抱着酒罐子,直接拒绝。

    章肃文瞧了他两眼,拍出一沓银票。

    “不去……老夫有伤在身,要静养。”白辰刚刚探出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章肃文不答话,又拿出一叠银票。

    “有银子了不起么?”白辰别过脸,心道,“来呀来呀,用银子砸死老夫啊。”

    他如是想,章肃文自然如是做。这一回,是让随行的侍卫抬进来满满的两箱黄金。

    “添做寺里的香油钱。”

    “啊!”白辰搁了酒坛,撒泼:“将军,你这真是要用银子砸死我么。”

    章肃文是便服出行,但他怎么也是朝廷堂堂的一品大将,半夜宿的帐篷都比寻常的大了两倍,帐内搭着一张宽敞的床榻,侍卫说,章肃文吩咐了,白辰伤势没好,要他们多加留心,照顾好。

    白辰在床上翻来滚去,这一路上,章肃文着实对他很好,事无巨细,皆是安排得妥妥当当。还让火头军记下他喝药的时辰,从来不曾错过。

    然而白辰每每对着一桌菜流哈喇子时,却总能瞧见手腕上的那枚银链子在自己眼前晃呀晃呀的,搞得他每次只得安抚说。

    “放宽心,放宽心。老夫心中所悦的人是你啊,不会移情,不会移情,不会移情。阿弥陀佛。”

    “嘀咕什么呢?”章肃文进帐篷,连门都不带敲的。

    “将军进门前是不是得敲个门先?”

    章肃文回头看了眼帐帘:“哪里有门?”

    “现在有了。”白辰手起光落,一道碧蓝的结界正正好好地堵在帐帘的位子,“麻烦将军敲个门哈。”

    章肃文失笑,依着他出门,敲门。

    帐外簌簌地飘起了细雨,卷得帐帘的一角微微拂动。

    章肃文命人端来了红泥小炉,上面温了壶酒,炉中有文火缭乱,衬着案头的那盏油灯,光线柔暖,全然挡住了外头的寒气。

    “我原以为上仙不喜酒色的。”

    “哎哎哎,老夫喜酒不喜色。”白辰抿了一口,唇瓣挂着潋滟酒意:“想不到将军也是酒中名家,有如此上等的藏酒。”

    两人你来我往,对酌几杯,酒兴上了头,章肃文问他,为何要答应和他去降妖。

    “银子啊!”

    章肃文告诉过白辰,他已让人查过了柳扇庄,的的确确那副水墨春晓的耳坠子只卖给过章肃文一人。而当天从蛛妖腹中剖出的,经查之后,也确定是柳扇庄的真品。

    那便证明这只蛛妖是当真遇到过沅绣了,而沅绣的耳坠又为何会出现在妖祟的腹中,两人商量了几日,也没能想明白个所以然来。

    至于章肃文又缘何要请白辰一同回去。

    “将军是怕自己擒不住那妖物,还是怕自己不敢出手捉妖呢?”

    白辰饮了口酒,一阵见血地指出他的顾虑。

    红泥火炉温出的酒,不烫不冷,散着一股清冽的酒香,仿佛能将他指尖萦绕的血腥都一并掩去,然而也只是掩住,是怎么都消不去的。

    章肃文纵横沙场多年,一杆银枪斩敌无数,又岂会惧怕区区妖邪。

    可是,那夜躺在棺中的沅绣,一双绿幽幽的眸子,几乎夜夜都要闯入他的梦中。

    所以他害怕,万一沅绣当真是妖,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动手降妖。

    白辰懒洋洋地倚在床头,把玩着酒盏,瞧着对首那人。

    “章将军,你是如何认识沅家小姐的?”

    “我与她,原是发小。”

    “哦,青梅竹马。”

    章家一脉单传,章肃文出生时,章家阖府都把他宠成了宝。章肃文是个闷葫芦,无论旁人怎样逗他,小娃儿就是不苟一笑,紧张得章家人一度以为小娃儿是不是患了啥病。

    不过,章肃文倒是很喜欢演武场,但凡章家找不到他的人,就一定会去演武场,且准能找到。

    “哎哟!谁家的孩子!”

    众家将演练,长箭离弦,射程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娃娃,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裙裳,手中抓着一根冰糖葫芦,还剩下了最后两颗。

    千钧一发之际,女孩身边突然跃出一道身影,抱着女娃就地打了个滚,擦着那枚羽箭过去。

    章肃文跟个小大人似的,扶起女娃,还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哥哥,给。”

    女娃伸过手把那支糖葫芦递给章肃文,一侧的脸颊上脏兮兮地沾了尘土,但笑容中,一对酒窝很是可爱。

    “哥哥。”

    章肃文一下愣住,那支糖葫芦就这么杵在他的面前,红通通的,却不知红的是这根糖葫芦,还是握着糖葫芦那女子的脸庞。

    章肃文终于不再是一板一眼的冷面孔,偶尔沅绣唤他“哥哥”的时候,他也会回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女娃儿就笑得越加高兴。

    之后,沅家忽然提出要不要给两人定下个娃娃亲,章父找到章肃文,询问他的意思。

    “我的婚事?和谁?”那年章肃文八岁。

    “沅绣,最常粘着你,你待她最好的那位。”

    章肃文屋子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他自己绘的画,画的前景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景则是硝烟滚滚的沙场。

    男孩蹲在女孩身前正替她整衣,而女孩手里则拿着一根剩了两颗的糖葫芦。

    章肃文看了片刻,回身答应:“好,我答应。”

    之后,章肃文入朝拜将,领兵镇守边关。两人常常一年半载都见不上一面,但沅绣的家信每一月都会按时地寄送到军营。

    每封信的最后一句,一直都是同样的一句。

    哥哥,我等你回来娶我。

    “我每次回去的时候,沅绣都会在城门口等我,无论晴雨,无论风雪,从开城门,一直等到我出现。她说,‘她最遗憾的是不能同我一起上阵,于是只能守着,等我每次回来。’我每次劝她不要再等,她却始终不曾听进过。直到这一次,我回来了,可她却没有再出现在城门口。”

    章肃文一仰头,灌尽了最后一口酒,转过头却发现白辰已经歪在榻上了。

    章肃文蹑手蹑脚地拾掇好东西,折身出帐。却听身后一阵悉索,床上那人已翻身坐起,揉着额角,缓缓道:“你当日问我,沅姑娘是不是妖。我答不了,因为我不曾见过她。但照你今日所言,若她生而为妖,将军你不应该不识。就怕……”

    “就怕什么?”

    “就怕……她自己都不知缘何会成妖。”

    白辰甩了甩脑袋,随手披上外衣,每走一步,浮在掌中的蓝白烟雾便浓上一分,却见他越过章肃文的身边,竟是先一步出了营帐。

    “将军,夜风生妖,让你的侍卫千万不要落单。”

    “唰!”

    章肃文只觉眼前一亮,一抹透亮的蓝光刹那割破夤夜,白影闪过,冰凌剑出鞘。

    “砰。”

    一只浑身长满棕色鬃毛的蜘蛛直挺挺地摔在章肃文的面前,脑门已被捅得稀巴烂,而脊背的正中央,却有几条森白的条纹,拼在一起,酷似一张瘆人的人面笑容。

    “啊啊啊!”

    这时,周围的营帐内,连滚带爬逃出那些慌乱的护卫。

    “将……将军……都是蜘蛛……”

    ☆、孰死孰生

    彼时,营帐周围发出越来越响的爬行声,借着若隐若现的月色,章肃文扫了眼四下,饶是他久经沙场,此时也头皮发麻,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恶心。

    放眼所见,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满地尽皆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唯一相同的是,它们的背上都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人脸。

    “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却见一名刚刚逃出大帐的士兵猛地摔在地上,瞬间,他的身上便已爬满了数之不清的蜘蛛,迅速吐出的蛛丝不一会儿已将人牢牢包裹成了一只虫茧,然而这些蛛丝并非常见的纯白,而是墨色中,泛着丝丝幽暗的黄色。

    章肃文摔了手中的火炉,一把抽出佩剑。抬步抢上,一抹银白剑光砰地绽开,几下劈出一道血路,朝那名被困住的兵士冲去。

    “噗!”

    乌压压的蛛群中,但见那道银光,似蛟龙出海,顿掀层层骇浪,惊得霹雳声隆隆作响,剑尖一下扎入虫茧,章肃文持剑的手轻然一转,旋即在混黑的蛛丝上拉开了一刀长长的口子。

    “不要!”

    半空中冒出一声焦急的阻喝,然为时已晚。

    “哎呀呀!”

    一道浓稠的黑水宛似一支离弦的利箭,以迅雷之势,射向章肃文。

    章肃文只觉眼前一花,身子已跟着让人扑倒,耳边响起白辰的骂骂咧咧。

    “不是让你住手吗!”

    白辰扬二指,飞出一簇九幽灵火,烧缠住那具虫茧,还不及眨眼,澄蓝的火舌一完完全全吞噬了那只虫茧,当场焚出了一抹黑中带黄的烟雾。

    章肃文沉着声,应了一句:“你说得晚了。”

    “是你的动作太快。”

    白辰按着肩膀起身,章肃文这才发现,这人肩上的衣裳染了一大片的墨汁,方才那道黑水终究还是溅在他的身上。

    “让你那些小兵抱个团,先用火把挡一下。”白辰说着,冰凌剑又再挑起脚边的一只蜘蛛,锋利的剑尖直接捣糊了它的脑浆。

    然而那些兵士早已被吓得手足无措,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满山满地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更有一些,顺着他们的裤腿,竟是钻了进去。只要人一旦倒下,那就会和之前那人一样的,立即被裹成了一颗圆滚滚的茧子。

    章肃文四处张望,瞧见方才那只被他摔了的火炉,居然烧出了一片光秃秃的安全带。只见他几个纵跃,凌空便将长剑一挑,将那只正燃着的红泥火炉挑了过去,大声吼道:“聚在一起,别落单。用火烧。”

    将士们听惯了他的军令,章肃文忽然这样吼了一声,反而让那些慌乱的士兵冷静下来,还余下的十数人背靠背到地围在一起,仗着火势,驱赶爬近跟前的蜘蛛。

    这厢,章肃文甫一落地,便有一只硕大的蜘蛛张着一对蠓齿杀将过来。

    “砰!”

    一剑,自其脑门狠狠斩入,白辰立在蛛身上,拔出冰凌剑剑,冲章肃文扬了扬。

    “多谢。”

    章肃文忽尔一笑,学着白辰的模样,青锋长剑撕开道道剑光,他是比白辰更狠更准,那些蜘蛛被他一剑断成两爿,挑在半空中,剑身随之一转,莫说脑浆,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被搅成了一坨。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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